他挽着我的手步入流光溢彩的宴会厅，却在众人低语的“真像她”中，下意识松开了力道。原来就连这片刻的靠近，也都是我偷来的，随时可能被正主归来的消息收回。

几天后，沈清欢接到了管家的正式通知：晚上有一场重要的商业晚宴，陆先生要求她陪同出席。

衣帽间里，她看着镜中已然“脱胎换骨”的自己。头发染成了深栗色，烫成了微卷的弧度，脸上化着无可挑剔的裸妆，身上是一件水蓝色的真丝长裙，裙摆摇曳，勾勒出她纤细的腰身。脖颈间喷了“忆初”的栀子花香，甜腻的气息无孔不入。

很美，像一件精心打磨的艺术品。却也陌生得让她心惊。

陆淮瑾在楼下等她。当他看到她一步步从旋转楼梯上走下时，深邃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极快的、难以捕捉的波动，随即又恢复了惯常的冷漠。

“很好。”他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只吐出这两个字，算是认可。

沈清欢心里没有任何喜悦，只有一种任务达标的麻木。她走上前，动作略显生疏地，轻轻挽住了他伸出的臂弯。

他的手臂结实有力，隔着昂贵的西装面料，也能感受到其下蕴藏的力量和……疏离。他并没有回握她，只是任由她挽着，仿佛她只是挂在他手臂上的一件装饰品。

劳斯莱斯幻影无声地滑入夜色，停在本市最顶级的酒店门前。车门打开，闪光灯瞬间亮如白昼，记者们的镜头贪婪地对准了陆淮瑾，以及他身边这个突然出现的、酷似苏念卿的女人。

窃窃私语声如同潮水般涌来。

“陆总身边那位……是苏**回来了？”“不像，气质差了点，是有点像，但没苏**那种灵气。”“听说只是个替身，陆总找来的……”“啧，真是痴情，正主不在，找个影子也要带在身边。”

每一句议论都像细小的针，扎在沈清欢的耳膜上。她维持着脸上练习了无数次的、标准的角度微笑，挽着陆淮瑾的手臂却微微僵硬。

陆淮瑾似乎对周围的议论充耳不闻，他面无表情地带着她穿过人群，走向宴会厅核心区域。所到之处，人们纷纷让路，恭敬地打着招呼，目光却若有若无地黏在沈清欢身上，带着探究、比较，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他偶尔会停下来与人寒暄几句，向旁人介绍她时，称呼永远是简单的“这位是沈**”，再无多余一字。而那些人，也心照不宣地不再多问，只是那目光中的意味更加明显。

沈清欢像个漂亮的提线木偶，全程保持微笑，偶尔在陆淮瑾眼神示意下，配合地说几句符合“人设”的、轻柔的话语。她感觉自己仿佛被剥光了站在这里，所有的伪装在这些人精面前都无所遁形，他们看的不是她沈清欢，而是她身上属于苏念卿的影子。

就在这时，一道温和的嗓音在旁边响起。

“陆总，好久不见。”

沈清欢循声望去，看到一个穿着浅灰色西装的男人端着一杯香槟走来。他气质温润儒雅，五官清俊，嘴角噙着一抹令人如沐春风的微笑，与周遭那些或精明或傲慢的商业巨贾截然不同。

“顾总。”陆淮瑾微微颔首，态度算是客气，但沈清欢能感觉到，他周身的气息似乎更冷了一些。顾言之，顾氏集团的继承人，也是陆氏在几个重要领域的有力竞争者。

顾言之的目光自然地落到了沈清欢身上，带着纯粹的欣赏和一丝好奇，并没有其他人那种令人不适的审视。“这位是？”

“沈清欢**。”陆淮瑾的介绍依旧简洁。

顾言之微笑着向沈清欢举了举杯：“沈**，幸会。”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那双清澈的眼眸里，倒映出她精心模仿的妆容和刻意维持的微笑。

忽然，他轻轻笑了笑，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沈清欢耳中：“沈**的眼神很特别，很有故事感，不像……”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沈清欢的心脏却猛地一跳。

不像谁？不像苏念卿吗？

这是她进入这个角色以来，第一次有人透过这身华丽的皮囊，似乎看到了那么一点点属于她自己的东西。哪怕可能只是客套的恭维，在这一片“像她”的议论声中，也显得如此珍贵和……刺耳。

陆淮瑾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手臂的肌肉似乎瞬间绷紧。他没有接话，气氛有一瞬间的凝滞。

就在这时，宴会厅前方巨大的LED屏幕，原本播放着舒缓音乐和品牌Logo的画面骤然一变！

一则插播的娱乐快讯跃入眼帘——【喜讯！我国著名芭蕾舞艺术家苏念卿**，于今日在巴黎国际芭蕾舞大赛中，凭借经典剧目《吉赛尔》摘得桂冠！为国争光！】

屏幕上，苏念卿身着洁白芭蕾舞裙，在聚光灯下翩然起舞，身姿轻盈优雅，笑容自信明媚，如同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领奖台上，她手捧奖杯，眼眶微红，对着镜头说着感谢的话，美得惊心动魄。

“哗——”

整个宴会厅瞬间响起一片喧哗和赞叹。

“是苏**！她获奖了！”“天呐，太优秀了！不愧是陆总心心念念的人！”“看看，这才是真正的女神，替身终究是替身……”

所有的目光，有意无意地，在屏幕上的苏念卿和陆淮瑾身边的沈清欢之间来回逡巡，对比之意**裸毫不掩饰。

沈清欢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了，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挽着的那个手臂，在画面切换的瞬间，骤然变得无比僵硬。

陆淮瑾死死地盯着屏幕，原本冷漠的侧脸线条绷得像一块坚冰，眼底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复杂而浓烈的情绪——是震惊，是骄傲，是痴迷，或许还有一丝……痛苦？

他完全忘记了她还挽着他，忘记了他身在何处。

下一秒，在众人尚未平息的议论声中，陆淮瑾猛地抽回了自己的手臂！

动作之大，之突兀，让毫无防备的沈清欢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

而他，甚至没有回头看她一眼，仿佛她只是一件可以随意丢弃的障碍物。他径直转身，拨开人群，脚步仓促甚至带着一丝失态地，朝着宴会厅侧门的安全通道方向快步走去，那里相对安静。

他要去做什么？打电话给她吗？第一时间送上祝贺？

沈清欢被孤零零地留在原地，站在原地，承受着四面八方投射来的、混杂着怜悯、嘲讽和看戏的目光。那些目光如同实质的针，将她钉在耻辱柱上。

水蓝色的真丝长裙在璀璨的水晶灯下泛着冰冷的光泽，脖颈间的栀子花香此刻闻起来令人作呕。

顾言之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身边，递过来一杯温水，声音温和：“沈**，你还好吗？”

沈清欢没有接，她只是死死地咬着下唇，直到口腔里弥漫开一股淡淡的铁锈味。她挺直了背脊，用尽全身力气维持着最后一丝摇摇欲坠的体面，但内心深处，某个地方，伴随着陆淮瑾决绝抽离的手臂和屏幕里苏念卿耀眼的笑容，轰然碎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