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觅是在一阵头痛和口渴中醒来的。
陌生的天花板,陌生的房间布局,还有…身边均匀的呼吸声。
她猛地僵住,昨晚混乱又炽热的记忆碎片瞬间涌入脑海。篝火,啤酒,顾言深深邃的眼神,走廊里的吻,门板后的温度,以及之后更加混乱、让人脸红心跳的纠缠…
她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侧过头。
顾言深还在睡。晨光透过窗帘缝隙,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一道柔和的光影。他睡着的样子很安静,少了平日里的清冷疏离,眉心舒展,看起来……有点无害。
但江觅的心却瞬间沉到了谷底。
完了。
她居然和一個才認識幾天的、幾乎可以算是陌生人的男人上了床!
酒精真是害人不浅!
巨大的懊悔和羞窘像潮水一样把她淹没。接下来怎么办?等他醒来,面面相觑,尴尬地打招呼?还是故作洒脱地说“昨晚只是个意外,我们都忘了”?
光是想象那个场景,她就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不行,不能等他醒。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疯狂滋长。
她屏住呼吸,像做贼一样,极其缓慢地从被子里挪出来。身体有些不适,提醒着昨晚的疯狂。她脸一热,动作更轻了。在地上散落的衣物里找到自己的,手忙脚乱地穿上,生怕弄出一点声响。
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她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床上仍在沉睡的男人。心里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像是失落,又像是解脱。她甩甩头,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抛开,深吸一口气,轻轻地、坚定地,拧开了房门把手,闪身出去,再轻轻带上。
“咔哒。”
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隔绝了两个世界。
门关上的瞬间,床上的顾言深眼皮动了动,缓缓睁开。那双眼睛里一片清明,没有丝毫刚睡醒的迷蒙。他其实在她有第一个动作的时候就醒了,只是想知道,她会怎么做。
结果,她跑了。
他坐起身,靠在床头,看着旁边空荡荡的枕头,那里还残留着她身上淡淡的馨香。眸色一点点沉下去,像是结了冰的湖面。
他摸过床头的烟盒,抖出一根点燃,深吸了一口,烟雾模糊了他没什么表情的脸。
很好。
江觅几乎是逃也似的回到了A市。
她把那段洱海边的邂逅,连同那个意乱情迷的夜晚,一起打包塞进记忆的角落,强行上了锁。年假结束,她重新变回那个冷静、专业、一丝不苟的财务部总监江觅。
投入工作的感觉很好,能让她没时间去回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周一早上,她踩着七公分的高跟鞋,穿着一身利落的米白色西装套裙,准时踏进了位于CBD核心区的顾氏集团总部大楼。
“江总监早。”
“早。”
她微笑着回应下属的问候,走进财务总监办公室,刚放下包,助理周雨薇就端着咖啡跟了进来,脸上带着压不住的兴奋和神秘。
“觅姐,听说了吗?大消息!”
江觅接过咖啡,喝了一口,提神:“什么大消息?上个季度的报表有问题?”
“不是工作!”周雨薇凑近,压低声音,“是大老板!总部空降的大老板,今天就要来视察了!”
顾氏集团规模庞大,业务遍布全球,真正的掌舵者顾家一向神秘,高层很少直接到下面的子公司来。这次突然空降,确实是个爆炸性新闻。
江觅挑挑眉,没什么太大反应。高层变动对她来说,意味着可能需要重新适应汇报线,准备更多的报告,仅此而已。只要不影响到财务部的正常运作,谁来当老板对她区别不大。
“哦。”她反应平淡,“通知下去,九点半部门例会,都把精神打起来,别在新老板面前掉链子。”
周雨薇看着自家总监这副“工作大于天”的样子,撇撇嘴,但还是应了声:“知道啦。”
整个上午,公司都笼罩在一种紧张又期待的氛围里。茶水间、走廊上,到处都能听到关于这位空降大老板的窃窃私语。
“听说很年轻啊!”
“何止年轻,据说帅得人神共愤!”
“而且未婚!钻石王老五中的顶级配置!”
江觅对此充耳不闻,专心致志地核对着一份预算报告。
十点左右,外面走廊突然传来一阵明显的骚动,伴随着纷沓的脚步声和刻意压低的问好声。
“来了来了!”周雨薇从门外探头进来,语气激动。
江觅抬起头,透过办公室的百叶窗缝隙,看到以分公司总经理为首的一众高管,正簇拥着一个人,从走廊那头缓缓走来。
被簇拥在中心的那个男人,身量很高,穿着剪裁完美的深灰色高定西装,身形挺拔如松。他微微侧头听着旁边总经理的汇报,侧脸线条冷硬,下颌线绷得有些紧,周身散发着一种久居上位的强大气场。
随着那群人越走越近,江觅漫不经心的目光,猛地定格在那张脸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骤然停止。
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怎么会是他?!
那个在洱海边帮她修车、载她**宿、和她一起喝酒聊天、最后和她共度一夜的男人,顾言深?!
他、他就是总部空降来的大老板?!顾氏集团的继承人?!
巨大的震惊如同冰水当头淋下,让她瞬间四肢冰凉,血液都像是凝固了。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撞得她耳膜嗡嗡作响。
就在她脑子乱成一锅粥的时候,窗外的顾言深似乎有所察觉,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她办公室的窗户。
隔着百叶窗的缝隙,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短暂地、猝不及防地碰撞了一下。
江觅像被烫到一样,猛地低下头,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她死死盯着桌上的报表,手指用力到指节泛白。
他看见她了吗?
他认出她了吗?
他会不会……
恐慌如同藤蔓,瞬间缠绕紧缚。
而窗外,顾言深的目光在那扇紧闭的百叶窗上停留了不到半秒,便面无表情地移开,仿佛只是扫过一个无关紧要的角落。他在众人的簇拥下,继续向前走去,步伐沉稳,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或异样。
直到那阵脚步声远去,彻底消失,江觅才敢慢慢地、一点点地抬起头。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了一片。
完了。
这次是真的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