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之后,是轰然炸开的喧嚣。
记者们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疯狂涌上前。顾家保镖迅速筑起人墙,将失控的场面强行隔开。
顾西陵站在原地,袖口的墨渍如同他此刻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他死死盯着沈照,那眼神是冰冷的审视,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他视为棋子的女人。
沈照却无视了所有混乱。
她挺直脊背,站在纷飞的纸屑和断裂的钢笔中间,像一株从废墟中顽强生长的野草。外界的嘈杂在她耳边淡去,唯有那些被刻意遗忘的、属于“沈照”的前十八年人生,汹涌而来。
她不是什么豪门千金,至少不是光鲜亮丽的那种。
她是沈父风流债下的产物,一个不被期待、见不得光的私生女。母亲早逝后,她被像丢垃圾一样,丢给了城外一座香火寥落的破旧道观。
名义上是寄养,实则是放逐。
清晨,天不亮就要起床清扫偌大的庭院;白天,跟着观里唯一的老道士学习画那些鬼画符般的符咒,抄写好的符箓被沈家定期取走,不知用作何途,而她连一分钱劳务费都见不到;夜晚,则对着一盏青灯,背诵晦涩难懂的经文。
没有洋裙,只有洗得发白的道袍。
没有玩具,只有冰冷的笔墨纸砚。
没有亲情,只有老道士偶尔流露的、夹杂着怜悯的叹息。
她像个小道童,更像个……童工。
直到三个月前,沈家突然派人来接她。
她曾天真地以为,是父亲终于想起了她。
可等待她的,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
沈家真正的千金,她同父异母的姐姐沈玥,被高僧批命,说年内有一死劫,需得至亲之人“替嫁挡灾”。而那个“灾”,指向的正是顾家继承人顾西陵——一个命格奇特,传闻身边总伴随着不详,需要举办特殊“灵异真人秀”来冲煞的男人。
她这个自幼在道观长大,“八字硬”、“沾染阴气”的私生女,就成了最完美的替嫁人选。
“沈照,你姐姐身体不好,受不得冲撞。你从小在道观,不怕这些。”
“顾家是顶级豪门,你嫁过去是享福的。”
“只要你替小玥完成这场婚约和真人秀,家族会考虑给你一部分股份。”
父亲的话语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算计。那份《灵异真人秀》的合同,就是她的卖身契。用她的婚姻和性命,去为沈玥挡灾,为沈家换取与顾家更牢固的联盟。
而顾西陵……他知情吗?
沈照的目光穿透混乱的人群,再次落在那张俊美却冰冷的脸上。
他一定知情。
他那样一个掌控欲极强的男人,怎么会不清楚自己新娘被调包的真相?他默许了,因为他需要一个“命硬”的、无关紧要的祭品,来完成他那场该死的真人秀。
在他眼里,她沈照,从来不是妻子。
只是一个工具。
一个祭品。
一个可以随时牺牲掉的……玩意儿。
“呵……”
一声极轻的冷笑从沈照唇边溢出,带着无尽的自嘲和冰封的恨意。
原来,从始至终,她的人生就是一场笑话。
但现在,不一样了。
她回来了。
带着被百鬼撕碎的痛苦,带着洞悉一切的清醒。
沈家的股份?顾家的富贵?她都不稀罕!
她要的,是这些人,百倍、千倍地偿还!
现场的骚动在保镖的干预下,暂时被压制。
顾西陵迈开长腿,一步步走到她面前,高大的身影带来强烈的压迫感。
“沈照,”他的声音压得很低,淬着冰冷的警告,“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沈照抬起头,毫无畏惧地迎上他的视线,嘴角甚至勾起一抹极淡的、近乎挑衅的弧度。
“我当然知道。”
她缓缓地,一字一句地,清晰说道:
“我在,拒绝成为你们的祭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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