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岁生日那天,一份亲子鉴定报告,将我的人生劈成了两半。一半是生活了十八年、狭窄却温暖的旧楼,另一半是即将踏入的、金碧辉煌却冰冷的豪门。他们说,我是林家抱错的真千金,而那个占据了我身份十八年的女孩,是我素未谋面的“妹妹”。所有人都以为,我会对这迟来的富贵感恩戴德,对那个鸠占鹊巢的假千金忍气吞声。他们错了。当那辆黑色的宾利停在我家楼下,当那个雍容华贵的女人用挑剔的目光审视我时,我就知道,这根本不是什么认亲,而是一场战争。一场,我必须赢的战争。
那是一个典型的夏日午后,空气黏稠得像化不开的糖稀,老旧的风扇在头顶有气无力地转着,发出“嘎吱嘎吱”的**。我刚解开一道复杂的数学压轴题,正享受着多巴胺在脑海里炸开的**,楼下突然传来一阵不属于这里的引擎轰鸣声。
我妈正弯腰在厨房里择菜,闻声探出头,擦了擦手上的水:“晚晚,是不是你爸回来了?”
我走到窗边,拨开泛黄的窗帘往下一看,心头猛地一跳。
一辆我只在杂志上见过的黑色宾利,正安静地停在我们这栋破旧的筒子楼下。车身漆黑锃亮,像一头沉默的巨兽,与周围晾晒的床单和斑驳的墙壁格格不入。一个穿着考究西装的司机拉开车门,走下来一男一女。
女人穿着一身香奈儿的套裙,珍珠耳环温润,妆容精致,但眉眼间透着一股不易察觉的疏离和焦躁。她抬头看了一眼我们这栋楼,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旁边的男人西装革履,气度不凡,目光沉稳,却也带着一丝复杂。
我心里咯噔一下,一种莫名的预感攫住了我。
果然,几分钟后,敲门声响起。
我妈打开门,愣住了。门外的贵妇人打量了她一眼,目光随即越过她,精准地落在了我身上。那是一种审视、探究,又混合着一丝丝愧疚和期待的复杂眼神。
“请问……你们找谁?”我妈局促地将手在围裙上搓了搓。
“我们找林晚。”开口的是那个男人,声音低沉而有力。
他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片刻,然后转向我妈,语气缓和了一些:“您好,我是林正安,这位是我的妻子,苏琴。我们……有点事情想和你们谈谈。”
我妈将他们让进我们狭小的客厅。苏琴几乎是踮着脚尖走过那片略显潮湿的地面,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我们家陈旧的家具,最后落在我身上,再也移不开。
“你就是晚晚吧?”她的声音有些发颤,眼圈微微泛红,“长得……真像我。”
我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我承认,她的五官和我确实有六七分的相似,尤其是那双眼睛。但我从她的眼神里,读不出太多久别重逢的母爱,更多的是一种完成任务般的急切。
林正安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拿出两份文件,轻轻放在我们那张掉漆的茶几上。“我们长话短说,”他开门见山,“十八年前,在市第一医院,因为护士的疏忽,我们的女儿和你们的女儿被抱错了。”
我妈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这是两份DNA鉴定报告,”林正安推了推文件,“一份是你和林晚的,一份是……我和林晚的。结果显示,林晚是我们的亲生女儿。”
空气仿佛凝固了。风扇的“嘎吱”声此刻听起来格外刺耳。
我妈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我走过去,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然后拿起那份报告。白纸黑字,冰冷的结论,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锤子,砸在我十八年的人生认知上。
原来,我不是爸妈亲生的。原来,我的人生本该是另一番模样。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个娇滴滴的声音:“爸,妈,你们怎么跑这里来了?让我好找。”
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走了进来,她亲昵地挽住苏琴的胳膊,好奇地打量着我们家,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嫌弃。她长得很漂亮,皮肤白皙,眉眼间和我妈有几分相似,但气质更柔弱,像一朵温室里精心培育的娇花。
她就是林雪,那个占据了我人生十八年的女孩。
苏琴立刻搂住她,语气心疼又宠溺:“小雪,这里又旧又破,你怎么跟来了?”
林雪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带着审视和敌意,随即又化作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眼眶一红:“妈妈,她……她就是……”
“是,小雪,她就是林晚。”苏琴拍着她的背安抚,看向我的眼神却多了一丝请求,仿佛在说:你看,小雪身体不好,你不要**她。
我心底冷笑一声。好一出母女情深的戏码。
“林晚,”林正安清了清嗓子,打破了这诡异的气氛,“我们今天来,是想接你回家。你的房间已经准备好了,你过去十八年缺失的一切,我们都会加倍补偿你。”
他顿了顿,又拿出一张银行卡,推到我妈面前:“这里面是一百万。感谢你们这些年对晚晚的照顾,但这笔钱,也是希望你们以后……不要再来打扰她的生活。她的人生,应该回到正轨了。”
一百万。买断十八年的养育之恩。
我妈的脸涨得通红,身体气得发抖。她一辈子要强,从没受过这种侮辱。
我按住我妈的手,直视着林正安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无比:“所以,你们的意思是,用一百万,让我和我生活了十八年的父母,一刀两断?”
林正安似乎没料到我会如此冷静,甚至带着一丝锋利。他愣了一下,才说:“我们也是为了你好。林家的女儿,不应该和这样的家庭再有牵扯。”
“这样的家庭?”我重复了一遍,环视着我们这个虽然破旧但充满温暖的小屋,墙上还贴着我从小到大的奖状,“我爸妈是普通工人,靠自己的双手把我养大,他们没偷没抢,我不觉得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苏琴的脸色有些难看:“晚晚,我们知道你一时难以接受。但小雪……小雪她从小身体就不好,心脏有问题,受不得**。我们希望这件事能尽快解决,让她安心。”
林雪适时地捂住胸口,脸色苍白地靠在苏琴怀里,柔弱地说:“妈妈,我没事的。只要姐姐能回家,我怎么样都行。就是……就是以后家里多了一个人,不知道哥哥会不会不习惯……”
好一招以退为进。既显示了自己的大度,又不动声色地提醒所有人,这个家里的“哥哥”,是站在她那边的。
我看着眼前这三个自称是我“亲人”的人,心里没有半分波澜。他们所谓的亲情,来得如此功利,如此廉价。他们急着接我回去,不是因为爱我,而是为了堵住悠悠之口,为了弥补他们对林雪的“亏欠”,为了维护林家那可笑的颜面。
而我,只是他们用来摆平这件事的一颗棋子。
“我不回去。”我平静地说道。
三个人都愣住了。苏琴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林晚,你不要任性。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回到林家,你将拥有最好的一切,最好的教育,最好的生活。”
“最好的教育?”我笑了,笑意却未达眼底,“你们说的是市七中吗?”
林雪的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她柔声细气地开口,像是在炫耀,又像是在施舍:“姐姐,你也知道七中呀?那是我们市最好的高中了。不过你放心,爸爸已经帮你打点好了,下学期你就可以转过去和我一个学校了。虽然你的成绩可能跟不上,但我会让哥哥帮你补习的。”
她这番话,绵里藏针。既点出我“成绩不好”的短板,又暗示了她在家中备受宠爱的地位,连哥哥都是她的后盾。
苏琴也附和道:“是啊,晚晚,七中的学习压力很大,你刚转过去肯定不适应。不过没关系,我们不要求你成绩多好,只要你开开心心的就行。”
她们一唱一和,已经把我定义成了一个需要靠关系才能进七中、成绩垫底的“乡下丫头”。她们用这种高高在上的姿态,展示着她们的优越感,也试图击垮我的自尊。
她们不知道,她们引以为傲的七中,我早就凭自己的本事考进去了。
我看着林雪那张志得意满的脸,缓缓从书包里拿出我的录取通知书,轻轻放在那份DNA报告旁边。
“不好意思,可能要让你们失望了。”我淡淡地开口,“我不需要任何人‘打点’,因为我就是今年七中自主招生的第一名。”
空气再次凝固。
林正安最先反应过来,他拿起那份鲜红的录取通知书,当看到上面“林晚”两个字和那个打破了历届记录的惊人分数时,眼中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震惊。
苏琴也凑过来看了一眼,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像是被人打了一巴掌。
最精彩的,还是林雪的脸。她脸上的得意和怜悯瞬间僵住,然后碎裂,化为难以置信和嫉妒。她失声叫道:“不可能!七中今年的状元……怎么会是你?”
我迎上她不敢置信的目光,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
“为什么不能是我?”
这就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没有痛哭流涕的相认,没有其乐融融的温情。只有一场不见硝烟的交锋。
而我,靠着她们最看不起的东西,赢了第一回合。
我知道,这仅仅是个开始。她们越是想看我出糗,越是想把我踩在脚下,我就越要站得比她们更高。
我看着他们三人各异的神色,忽然改变了主意。
“好,”我拿起那张银行卡,塞回我妈手里,然后看着林正安和苏琴,清晰地说道,“我跟你们回去。”
我要回去。不是为了那所谓的荣华富贵,而是要去拿回本就属于我的一切。
我要让他们看看,他们丢弃的这颗“顽石”,是怎样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
我要让林雪知道,靠偷来的人生,终究是要还的。
我的目光扫过林雪那张瞬间变得煞白的脸,心中升起一股奇异的、冷静的期待。
好戏,才刚刚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