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一猛地站起身,眼前一阵发黑。她扶住桌沿,指甲深深掐进木纹里。"第二具尸体?在哪里?"
陈默的眉头拧成一个结:"城北污水处理厂,同样的跪姿,同样的反绑双手。"他顿了顿,"舌底也有那个字。"
张主任手中的茶杯"啪"地掉在地上,热水溅上李一的裤脚,她却感觉不到烫。"什么时候?"
"一小时前发现的。"陈默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你们在谈什么?"
李一避开他的视线,弯腰收拾茶杯碎片。锋利的瓷片边缘划过她的指尖,渗出一粒血珠。她盯着那点红色,恍惚间看到无数个"一"字在血珠中游动。
"1999年的星辉孤儿院纵火案。"张主任叹了口气,"今早发现的尸**置,正好是当年孤儿院的礼拜堂。"
陈默的表情凝固了:"你是说...这两起命案和二十年前的案子有关?"
"先去现场。"李一扯下沾血的手套,抓起勘察箱。她需要亲眼确认,需要那些冰冷的、可触摸的证据来对抗脑海中翻腾的记忆碎片。
——
污水处理厂的铁门锈迹斑斑,推开时发出刺耳的**。十月的风裹挟着腐臭的水汽扑面而来,李一不禁屏住呼吸。警戒线围着一座废弃的水泵房,蓝白相间的塑料布在风中猎猎作响。
"死者男性,28岁,名叫周正浩。"辖区民警递来登记表,"附近工厂的夜班保安,昨晚十点交接班后失踪。同事今早发现他没来上班,电话也打不通。"
李一戴上新的手套,蹲下身。死者跪在水泵房中央,双手反绑在身后,头微微前倾,黑发垂落遮住面容——与第一起案件几乎一模一样。她轻轻拨开死者的头发,露出一张青紫色的脸,眼球突出,舌尖微微外吐。
"死亡时间?"陈默站在她身后问道。
"初步判断12到15小时前。"李一检查死者颈部,"勒沟特征与上一起案件一致,应该是同一种凶器。"她掰开死者的手指,"指甲缝同样有黑色物质,食指指腹有磨损。"
当她的手指探入死者口腔时,一阵熟悉的寒意爬上脊背。果然,舌底粘着一小块纱布,上面是用血写成的"一"字,与第一案的字迹特征完全吻合——起笔处都有一个微小的顿点,收笔时略微上挑。
"不是模仿犯罪。"陈默低声说,"是同一个人干的。"
李一没有回答。她的注意力被死者牛仔裤口袋的异常凸起吸引。她小心地取出里面的东西——一张泛黄的老照片。照片上是六个孩子站在一栋灰白色建筑前,年龄大约五六岁,穿着统一的蓝色制服。建筑门楣上隐约可见"星辉"二字。
照片背面用褪色的蓝墨水写着一行小字:"他们不该忘记"。
"这是..."陈默凑过来。
李一的手指微微发抖。照片上第三个孩子的眼神让她莫名心悸——那双眼睛空洞得不像个孩子,右眼角有一颗小小的黑痣。她突然感到一阵眩晕,耳边响起细碎的哭声,还有铁器碰撞的清脆声响。
"李法医?"陈默的手搭上她的肩膀。
她猛地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的指甲已经深深掐进掌心。"需要带回去做进一步检测。"她机械地说,将照片装入证物袋。
——
回到法医中心,李一把自己锁在实验室里。她将两起案件的物证一字排开:血字纱布、指甲缝提取物、现场照片,还有那张神秘的老照片。紫外线灯下,照片背面的字迹显现出微弱的荧光反应。
"李一。"张主任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开门。"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按下了电子锁。张主任走进来,目光扫过工作台,在看到那张老照片时明显僵了一下。
"你认识这些孩子?"李一直视着他。
张主任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我不确定。但那个建筑确实是星辉孤儿院,火灾前两个月拍的。"他指着照片右下角几乎褪色的日期:1999.8.15。
"火灾是哪天发生的?"
"10月13日。"张主任的声音低沉,"正好是第一个死者被发现的日子。"
李一的后颈一阵发麻。她调出第一起案件死者的资料:"林小荷,27岁,如果她还活着...应该和照片里的孩子们同龄。"
"陈队长刚发来消息。"张主任递过平板电脑,"第二名死者周正浩,小时候也在星辉孤儿院待过。1998年到1999年,大约一年时间。"
李一的大脑飞速运转:"两个受害者,都曾在那家孤儿院,都在同一个日期遇害..."她突然停住,"今天几号?"
"10月16日。"
"不是同一天。"李一皱眉,"但相隔正好三天。"
张主任的表情变得严肃:"李一,这个案子你不要再跟了。"
"什么?"
"上面刚下的指示。"他压低声音,"这案子由陈队长全权负责,你只需要提供基础尸检报告,不必参与侦查。"
李一攥紧拳头:"因为我和孤儿院有关?"
"因为情况太复杂。"张主任的眼神闪烁,"有些事情...最好让它永远埋着。"
"比如七个孩子只报了六个死亡?"李一逼问,"比如为什么所有孩子的舌底都有一个'一'字?"
张主任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你怎么知道——"
话没说完,他的手机响了。接完电话,他的表情更加凝重:"第三起命案,城东旧货市场。陈队长要求你立刻过去。"
——
旧货市场空无一人,警戒线在风中飘荡。李一跟着陈默穿过一排排废弃的摊位,来到最深处的一个铁皮仓库。推开门,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没有尸体。"陈默侧身让她看清里面的情形,"但你看这个。"
仓库中央用鲜血画着一个巨大的"一"字,足有两米长。字迹尚未完全凝固,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诡异的暗红色。字的下方摆着三张照片——前两起案件的死者现场照,以及一张空白相框。
"他在预告下一次谋杀。"李一的声音发紧,"三天后。"
陈默点点头:"10月19日。"他转向李一,"张主任说你有权不参与这个案子。"
"但我不会退出。"李一蹲下身,检查血迹的凝固程度,"凶手在针对孤儿院的相关人员,而我和那里有联系。"
"什么联系?"
李一抬起头:"我不记得了。五岁前的记忆全是空白。"她指向那个巨大的血字,"但这个'一'字...我总觉得它不止是一个标记。"
陈默沉默片刻,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我查了星辉孤儿院的资料。1999年火灾后,有六个孩子确认死亡,七个工作人员被判玩忽职守罪。"他滑到下一页,"但奇怪的是,孤儿院的花名册上登记了十三个孩子。"
"剩下的七个呢?"
"档案上写着'转至其他福利机构'。"陈默收起手机,"但没有任何转账记录。"
李一缓缓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身体微微摇晃着,仿佛失去了平衡一般。突然,她的眼前猛地一黑,整个世界都开始疯狂地旋转起来。
她的视线变得模糊不清,周围的一切都像是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雾气,让人难以分辨。与此同时,一阵尖锐的蜂鸣声在她的耳边响起,那声音越来越大,仿佛要刺穿她的耳膜。
在这令人眩晕的状态中,李一的意识也渐渐模糊了起来。她的脑海中不断闪过一些奇怪的画面,有血红色的字、扭曲的人影,还有无尽的黑暗……
就在她几乎要失去意识的时候,一个模糊的人影出现在了血字的尽头。那个人影若隐若现,看不真切,但却给人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李一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那个人影吸引住了,她艰难地想要看清楚那个人影到底是谁。就在这时,那个人影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注视,缓缓地向她伸出了一只手……
"李一!"陈默一把扶住她摇晃的身体。
"我没事。"她勉强站稳,"只是...又看到了些什么。"
"看到什么?"
"一个房间。"李一喘息着,"黑暗的,冰冷的,墙上刻满了'一'字...还有铁门关闭的声音。"
陈默的表情变得复杂:"你确定那是记忆,不是梦境?"
"我分不清。"李一苦笑,"但每次看到那个血字,画面就会变得更清晰一些。"
他们离开仓库时,夕阳已经西沉。陈默突然问道:"你为什么改名叫'李一'?"
李一停下脚步,右肩胛骨下的疤痕隐隐作痛:"因为这是我唯一记得的字。"她望向远处逐渐亮起的城市灯火,"也许它根本不是我的名字,而是一个...诅咒。"
回到公寓,李一再次端详那张老照片。六个孩子中,只有第三个人的眼神让她感到莫名的恐惧与熟悉。她打开电脑,搜索"星辉孤儿院火灾",跳出的新闻配图中,有一张烧焦建筑的远景。她放大图片,在废墟边缘发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一个穿着白裙的小女孩,正被一个大人拉上车。
李一的心跳骤然加速。她反复放大那个身影,直到像素模糊成一片马赛克。但那个女孩抬手的一瞬间,她分明看到了右腕内侧一个形似"一"字的疤痕。
和她的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