孕吐的浪潮似乎暂时退去了一些，杨娜终于能稍微正常地进食了。然而，另一种痛苦却悄然袭来——她的腰开始酸痛，尤其是久坐或久站后，酸痛感会从后腰一直蔓延到整条脊柱，让她坐立难安。

这天下午，她正靠在沙发上，用热水袋敷着后腰，手机响了。是母亲打来的视频电话。

“娜娜，最近怎么样？孕吐好点了吗？”母亲关切的脸出现在屏幕上，眼神里满是心疼。

杨娜强打起精神，努力让声音听起来轻快些：“好多了妈，能吃点东西了。”

知女莫若母，林妈妈一眼就看出了女儿笑容背后的憔悴：“你脸色怎么这么差？是不是没休息好？吴凯妈妈照顾得周到吗？”

这一问，杨娜差点没忍住眼泪。她急忙转移镜头对着自己的肚子：“宝宝挺好的，昨天去检查，医生说很健康。”

“那就好，那就好。”林妈妈顿了顿，突然说：“娜娜，我和你爸商量了，我下周过去照顾你吧。你现在正是需要人的时候，亲家母年纪也大了，总不能一直麻烦她。”

杨娜的心猛地一跳。母亲来的话，她就不用每天面对婆婆的冷言冷语，能吃上合胃口的饭菜，有人能陪她说说话...这个念头太诱人了。

但她还是犹豫了：“妈，太远了，你来回奔波太辛苦。而且这边...”她不知该如何解释婆婆可能不会乐意。

“有什么辛苦的？照顾自己女儿我乐意！”林妈妈语气坚决，“就这么定了，我买周二的票。”

挂断电话后，杨娜的心情复杂极了。既期待母亲的到来，又隐隐担忧婆婆的反应。她决定先不声张，等母亲订好票再说。

然而事情的发展出乎她的意料。

第二天早上，张桂兰来时脸色就不太好看。她把菜篮子往厨房一摔，声音冷硬：“你妈要过来？”

杨娜愣住了：“您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张桂兰冷哼一声，“你王阿姨的女儿和你妈在一个合唱团，什么都听说了。现在好了，全世界都知道我们老陈家亏待儿媳妇，还要劳驾亲家母大老远跑来照顾！”

杨娜试图解释：“妈，您别多想，我妈就是心疼我...”

“心疼什么？我虐待你了吗？”张桂兰声音陡然提高，“让你饿着了还是冻着了？你妈这一来，邻居们怎么看我？不是明摆着说我们老陈家没人了吗？”

杨娜咬着嘴唇，不知该如何接话。这时吴凯正好从卧室出来，见状忙问怎么了。

张桂兰立刻转向儿子，语气委屈又愤怒：“浩浩，你来说说理！杨娜她妈非要过来照顾，这传出去像什么话？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这个婆婆多么刻薄儿媳妇呢！”

吴凯为难地看向杨娜：“娜娜，妈说的也有道理。要不告诉你妈先别来了？毕竟...”

“毕竟什么？”杨娜第一次打断了丈夫的话，声音因激动而颤抖，“我妈来照顾我有什么不对？难道非要我一个人硬撑着才是对的？”

张桂兰**来，语气强硬：“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要人照顾，我可以帮忙。但让你妈来，就是打我们老陈家的脸！”

这场争吵最终不欢而散。张桂兰摔门而去，吴凯唉声叹气，杨娜则躲在卫生间里无声地流泪。

下午，杨娜意外地发现婆婆的态度似乎软化了些。张桂兰主动熬了粥，虽然依旧是杨娜最讨厌的皮蛋瘦肉粥，但至少是个姿态。

“娜娜啊，早上的事是妈太急了。”张桂兰罕见地放软了语气，“但我真是为你好。你想啊，你妈来了住哪儿？我们家就这么大地方，多不方便。再说了，婆媳相处是门学问，你总得学会怎么和我相处，不能一有事就找娘家，对吧？”

这番话听起来合情合理，让杨娜几乎要动摇。但接下来婆婆的话彻底打破了她的幻想。

“而且啊，”张桂兰压低了声音，仿佛在传授什么人生智慧，“我告诉你，当媳妇的都要过这一关。我当年怀吴凯的时候，比你现在难受多了，我婆婆一眼都没来看过，不也这么过来了？这是传统，女人就是要学会自己扛。”

杨娜的心沉了下去。她终于明白了，婆婆不是在为她着想，而是在维护某种扭曲的“传统”——一种让媳妇重复受罪的传统。

晚上，杨娜不得不给母亲打电话，婉转地请她暂时不要过来。电话那头，母亲沉默了很久，最后轻声问：“娜娜，你跟妈妈说实话，是不是受委屈了？”

“没有，妈，真的没有。”杨娜强忍着眼泪，“就是觉得太麻烦您了。我这边能应付的来。”

挂断电话后，杨娜瘫坐在沙发上，感觉最后一线希望也破灭了。

第二天，邻居王阿姨来串门。杨娜在卧室里，清楚地听到客厅的对话。

“桂兰啊，听说你儿媳妇怀孕了？恭喜啊！需要帮忙就说一声。”王阿姨热情地说。

张桂兰的声音响亮又刻意：“谢谢啦！不过不用帮忙，现在的年轻人有年轻人的过法，我们老的就不掺和了。让他们自己折腾去！”

多么冠冕堂皇的话，杨娜讽刺地想。在外人面前装得开明大度，关起门来却是另一副面孔。

王阿姨走后，张桂兰走进卧室，脸上带着胜利者的得意：“看到了吧？我都说不用别人帮忙了。你自己争气点，别给我丢人。”

积压已久的委屈终于爆发了，杨娜抬起头，直视着婆婆：“妈，您到底为什么这么对我？我只是想要一点基本的关心和帮助，这很过分吗？”

张桂兰显然没料到一向温顺的儿媳会反击，先是一愣，随即沉下脸来：“我怎么对你了？饿着你了还是冻着你了？我告诉你杨娜，当媳妇的都要经历这些！我吃过的苦，你也得吃一遍！这才是道理！”

这句话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杨娜心上。她终于明白了婆婆所有行为背后的逻辑——那不是无心之失，而是有意为之。

“就因为您受过苦，所以我也必须受一样的苦？”杨娜的声音因震惊而颤抖，“这是什么道理？”

“这就是传统！”张桂兰理直气壮，“我熬过来了，你也得熬过来！这才是当娘的道理！”

说完，她转身摔门而去。

晚上吴凯回家后，杨娜将白天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告诉了他，包括婆婆那句“我吃过的苦，你也得吃一遍”。

吴凯听完，长时间地沉默着，最后只是叹了口气：“我妈那个人就是固执，她那个年代的人思想转不过弯来。你别往心里去，忍一忍就过去了。”

“忍一忍？”杨娜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吴凯，你听清楚了吗？你妈明摆着是在故意折磨我，就因为她也曾经被这样对待过！这是正常的吗？”

吴凯烦躁地抓了抓头发：“那你要我怎么办？跟她大吵一架？她毕竟是我妈，养大我不容易...”

又是这句话！杨娜的心彻底冷了。她看着眼前这个她深爱过的男人，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陌生。

“所以她不容易，我就活该受罪？”杨娜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吴凯，我是你妻子，怀着你的孩子。你就不能为我说句话吗？”

吴凯避开她的目光：“娜娜，你就不能体谅一下吗？我妈年纪大了，观念改不了，咱们就顺着她点不行吗？”

那一刻，杨娜清楚地感觉到心中有什么东西碎裂了。最后一丝对丈夫的期待和依赖，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她默默地起身走向卧室，没有再看吴凯一眼。关上门，她靠在门后，手轻轻抚摸着微隆的小腹。

“宝宝，”她轻声自语，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决绝，“从今往后，只有妈妈和你了。”

窗外夜色渐深，杨娜眼中的泪光早已干涸，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坚定。她终于明白，在这个家里，她永远只能靠自己了。

而客厅里的吴凯，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最终选择打开电视，将烦恼暂时抛在脑后。他完全没有意识到，就在这个夜晚，他永远地失去了妻子的信任和依赖。

杨娜躺在床上，睁眼看着天花板。婆婆那句“我吃过的苦，你也得吃一遍”在耳边反复回响。一个可怕的念头突然浮现在脑海：如果这就是这个家的“传统”，那么将来，她的孩子是否也会重复这样的命运？

不，绝不。她紧紧护住腹部，暗自发誓：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她一定要打破这个可怕的循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