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后院有棵老槐树,爷爷说那是我们家的根。他从不让**近,每天夜里,
都会提着一桶腥臭的东西去浇树。我偷偷跟过去,发现那不是水,是血。
更让我毛骨悚然的是,粗糙的树皮上,慢慢浮现出一张张痛苦的人脸,其中一个,
像我失踪多年的姐姐。1“陈栓,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准靠近院里那棵槐树,
你是把我的话当耳旁风?”爷爷把手里的旱烟杆在桌腿上“梆梆”磕了两下,烟灰掉了一地。
他的眼珠子浑浊,看着我的时候,却跟钉子似的。我叫陈栓,今年十七。
村里同龄的要么出去打工,要么还在念高中。只有我,从初中毕业就一直待在家里,
哪儿也不去,就守着我爷,还有我们家这个破院子。我们家在村子最东头,院子大,也破。
最扎眼的就是院子中间那棵老槐树,比我们家房子都高,枝丫跟爪子一样伸向天。爷爷说,
那是我们家的根。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听见了没?”爷爷又问了一句,
声音不大,跟含着口痰似的。“听见了。”我低下头,扒拉着碗里那几根咸菜。
他从不让**近那棵树。家里的鸡跑过去,他都要拿竹竿给轰回来。
有一次邻居家小孩不懂事,翻墙进来想爬树,被他抄着扫帚打出了二里地,裤子都给抽破了。
从那以后,再没人敢来我们家院子。我对那棵树没什么兴趣,黑乎乎的,风一吹,
叶子哗啦啦响,跟鬼叫似的。但我对爷爷的行为有兴趣。每天,天一擦黑,他就关上院门。
然后提着一个半旧的木桶,去屋后。过了会儿再出来,桶里就装满了东西。一股子腥臭味。
那味道很怪,像血,又像臭了好几天的烂肉。然后,他就提着那桶东西,走到老槐树底下,
一勺一勺,慢慢地浇在树根上。一遍又一遍。我问过他桶里是什么,他不说话,
只是拿那双浑浊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那眼神,看得我后背发凉。今晚,我不想再忍了。
我得去看看,那桶里到底是什么。吃完饭,我假装回屋睡觉。爷爷跟往常一样,
检查了一遍门窗,然后就提着桶,去了屋后。我从窗户缝里看着他。他的背有点驼,
走得很慢,像拖着什么看不见的东西。2等爷爷的身影消失在屋后,
我悄悄地把门拉开一条缝,溜了出去。空气里有股潮气,还混着一股淡淡的土腥味。
我猫着腰,贴着墙根,一点一点往屋后挪。心脏“怦怦”直跳,跟打鼓似的。
屋后是个小杂物间,很破,门都烂了一半。那股腥臭味就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我趴在门缝上往里看。杂物间里很暗,只有一个小小的窗户透进来一点月光。
地上摆着几个黑乎乎的瓦罐,臭味就是从那里冒出来的。爷爷背对着我,
正从一个大瓦罐里往木桶里舀东西。那液体很稠,黑红色,在月光下泛着一种油腻腻的光。
他舀得很慢,很吃力。每一次弯腰,都发出一声沉重的喘息。我把鼻子凑得更近了些,
那股味道冲得我差点吐出来。是血。绝对是血。我脑子“嗡”的一下。我家不养鸡不养鸭,
连条狗都没有。哪来的这么多血?爷爷装满了木桶,提起来,转身就要出来。
我吓得赶紧缩回头,连滚带爬地躲到院子角落的一堆柴火后面。我探出半个脑袋。
爷爷提着桶,一步一步走到老槐树下。他没像往常一样直接浇,而是放下桶,
伸出他那双跟干树皮一样的手,在粗糙的树干上摸来摸去。嘴里还念念有词。离得太远,
我听不清。然后,让我毛骨悚然的一幕发生了。那粗糙的、满是褶皱的树皮上,竟然慢慢地,
浮现出一些模糊的轮廓。那轮廓越来越清晰。是一张张人脸。扭曲的,痛苦的,
好像被活活嵌在树里面。它们的嘴巴无声地张着,眼睛的位置是两个黑洞洞的窟窿。
月光照在上面,惨白惨白的。我全身的血都凉了。牙齿上下打着颤,发出“咯咯”的声音。
我想跑,脚却跟钉在地上一样,动不了。爷爷没注意到我。他从那些脸上一一抚摸过去,
像是在安抚,又像是在检查。最后,他的手停在了其中一张脸的前面。那张脸,
比其他的要清晰一些。是个年轻女孩的脸,五官扭曲着,透着无边的痛苦。但那眉眼,
那鼻子……我看得清清楚楚。是姐姐。是我失踪了五年的姐姐,陈灵。五年前,
姐姐说要去城里打工,然后就再也没回来过。爷爷报了案,警察也来问过话,
但什么都查不出来。就好像,这个人凭空消失了。我眼前一黑,再也撑不住,
一头栽倒在柴火堆里。3我做了个噩梦。梦里,我被困在一棵大树里,手脚都动不了。
无数张脸在我身边挤来挤去,发出无声的尖叫。姐姐的脸就在我面前,她嘴巴一张一合,
好像在对我说什么。我想听,但什么也听不见。醒来的时候,我躺在自己的床上,
浑身都是冷汗。天已经亮了。是爷爷把我弄回屋的?他发现我了?我心里一阵发慌,
爬起来穿好衣服,走出房门。爷爷正坐在院子里,编着一个竹筐。他没看我,
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醒了?锅里有粥。”他声音沙哑地说。
我看着他布满皱纹的侧脸,昨晚那恐怖的一幕又浮现在眼前。血,人脸,还有我姐姐。
我喉咙发干。“爷,”我鼓起勇气,走了过去,“我姐……她是不是没去打工?
”爷爷编竹筐的手停住了。院子里一下安静下来。只能听见风吹过槐树叶子的声音。“你姐?
你提她干啥。”他没回头,声音比刚才更冷了。“我……我就是想她了。”我的声音有点抖,
“她都五年没回来了。”“不回来,就是死在外面了。”爷爷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好像在说一件跟自己毫不相干的事。“吃饭去,别在这杵着。
”死在外面了……这句话像一根冰锥子,扎进我心里。我捏紧了拳头,指甲都陷进了肉里。
“她没死!”我吼了一声,“她在树上!我看见了!”爷爷猛地转过头,那双浑浊的眼睛里,
射出两道骇人的光。他手里的竹筐掉在地上。“你个兔崽子,说胡话!”他站起来,
几步走到我面前,扬手就给了我一巴掌。“啪”的一声脆响。我脸**辣地疼,耳朵嗡嗡响。
“你昨晚去偷看了?”他盯着我,脸上的肌肉都在抽搐。我没说话,只是看着他。恐惧还在,
但一股子邪火也顶了上来。我从小到大都怕他,可这件事,我不能再怕了。“你个孽障!
”他又扬起了手。我没躲。他那只满是老茧的手在半空中停住了,最终还是无力地垂了下来。
“那不是你该看的东西。”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岁。“把那晚上的事忘了,
一个字都不准跟别人说。不然,我们全家都得完蛋。”说完,他捡起地上的竹筐,
转身进了屋,把门重重地关上了。我一个人站在院子里,看着那棵老槐树。风吹过来,
树叶子“沙沙”地响,好像有无数个人在低声私语。完蛋?忘掉?怎么可能。
我的姐姐就在那棵树里受苦,我怎么可能当做什么都没看见。一股憋屈和无力感涌了上来。
我恨那棵树,更恨爷爷。但他那句“全家都得完蛋”,又像一座山压在我心上。这里面,
到底藏着什么秘密?4我不能就这么算了。爷爷越是不让我知道,我越是要弄个明白。
一整天,爷爷都没怎么和我说话。他把自己关在屋里,不知道在干什么。我也没去打扰他,
脑子里乱成一团麻。姐姐的脸,爷爷的话,像两个大石头压着我。傍晚,
我趁爷爷做饭的时候,偷偷溜进了姐姐以前住的那个房间。屋子已经五年没人住了,
但并不算太乱,只是落了一层薄薄的灰。爷爷应该是时常会来打扫。一张小床,一张旧书桌,
一个掉漆的衣柜。我开始翻找。姐姐平时有什么东西?她喜欢写东西,
会不会留下什么日记本之类的?我把书桌的抽屉一个个拉开。里面只有几本旧课本,
和一些女孩子用的小玩意儿。没有日记。我又去翻衣柜。衣服都还叠得整整齐齐,
但里面也都是空的。难道什么都没有吗?我不甘心,趴在地上,往床底下看。
床底下黑漆漆的,只有一个旧木箱子。我心里一动,把它拖了出来。箱子上有一把小铜锁,
锁着。我用力拽了拽,纹丝不动。钥匙呢?钥匙在哪?我开始在房间里疯狂地找。抽屉里,
枕头下,衣服口袋里,所有可能藏东西的地方,我都翻了个遍。没有。我急得满头大汗。
正当我快要放弃的时候,我的目光落在了书桌上那个破旧的笔筒上。
那是我姐用竹子自己做的。我走过去,把里面的笔都倒了出来。“叮”的一声。一把小小的,
已经有些生锈的铜钥匙掉了出来。就是它!我拿着钥匙,手都在抖。我有一种强烈的预感,
这个箱子里,有我想要的答案。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了爷爷的脚步声。
我吓得赶紧把钥匙塞进口袋,把箱子踢回床底,然后胡乱地把桌上的东西摆好。“陈栓,
在里面干嘛?”爷爷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没……没什么,我找本书看。”我定了定神,
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点。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爷爷站在门口,
浑浊的眼睛扫视了一圈屋里。“出来吃饭。”他面无表情地说完,就转身走了。
我长出了一口气,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了。5我等了很久。等到爷爷回屋睡了,
等到院子里只剩下虫鸣和风声。我拿着那把小钥匙,又一次溜进了姐姐的房间。这一次,
我没有开灯,只是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我把那个木箱子拖出来,
用钥匙打开了那把小铜锁。锁“咔哒”一声开了。我的心跳得更快了。我掀开箱盖,
里面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几件姐姐小时候的衣服,一个布娃娃,还有……一本笔记本。
本子是粉色的,封面已经有些泛黄。我拿起它,翻开了第一页。姐姐娟秀的字迹映入眼帘。
【四月十五日,晴。】【今天,我又梦到那棵槐树了。它在叫我。】我心里一紧,
继续往下看。【我们家的槐树,很不对劲。我从小就知道。】【爷爷不让**近它,
他说那是我们的根,但也是我们的'病'。】【一种会遗传的病。每一代人,都会有一个人,
被这棵树‘吃掉’。】【被吃掉的人,不会死。他们的脸会出现在树上,灵魂会被困在里面,
为这个家祈求好运和平安。】【这是我们陈家和这棵树的‘血契’。】【用一个人的痛苦,
换取全家的安宁。】看到这里,我手抖得厉害,本子差点掉在地上。荒谬!这太荒谬了!
我往下翻,后面的内容更加零散,也更加让人心惊。【六月三日,阴。】【树在叫我。
声音越来越响了。爷爷说,轮到我了。他说,这是我的命。】【我不想认命。凭什么是我?
】【七月一日,雨。】【我跟爷爷吵了一架。我说我要走,去一个很远的地方,
让这棵树再也找不到我。爷爷哭了。他求我不要走。他说我走了,下一个就轮到陈栓了。
】【陈栓……我弟弟还那么小。】我的眼睛一下子模糊了。最后的一页。【八月十日。
】【我决定了。如果一定要有一个人,那就我来吧。】【陈栓,你要好好活着。
】笔记本到这里就结束了。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一滴一滴砸在泛黄的纸页上。原来,
姐姐不是失踪了。她是自愿的。为了我。6我拿着日记本,像个傻子一样坐在地上,
不知道坐了多久。天边开始发白。原来这才是真相。不是失踪,不是意外,是献祭。
用我姐姐的命,换我的命。我把日记本塞进怀里,站起来,推开门。爷爷已经起来了,
正坐在院子里抽旱烟。烟雾缭绕,看不清他的脸。我走到他面前,把日记本拿出来,
扔在他脚下。“为什么?”我问他,声音嘶哑。爷爷低头看了一眼那本日记,没有捡。
他长长地吸了一口烟,又缓缓吐出来。“你都知道了。”他的声音很平静。“为什么是她?
为什么是我?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我控制不住地喊,声音都在发颤。“是命。
”爷爷看着那棵老槐树,“从我们的老祖宗把这棵树种下开始,就是命。
”“每一代陈家的长子或长女,必须要有一个人成为树的养料。这样,
陈家剩下的人才能平安顺遂,无病无灾。”“我不信!”我吼道,“这都是屁话!什么血契,
什么养料,这就是在杀人!”“啪!”爷爷站起来,又给了我一巴掌,比昨天那下还重。
“住口!不准对老祖宗不敬!”他喘着粗气,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你以为我想吗?
那是我的亲孙女!”“那你还让她去死?”我捂着脸,眼泪混着血从嘴角流下来。
“我不让她去,去的就是你!”爷爷的眼圈红了,“你姐是自愿的!她说你还小,她替你去!
”我愣住了。“她每天晚上都在树里哭,哭得我心都碎了。”爷爷的声音抖得厉害,
“我每天喂它血,不是为了养它,是为了安抚它!为了让你姐少受点罪!”他蹲下身,
捡起那本日记,用粗糙的手指抚摸着封面,像在抚摸最珍贵的宝贝。“小栓,
这事儿……怨我。怨我没本事,破不了这个咒。”他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全是泪水。
“但你姐做的,是为了你好,是为了我们这个家。你不能……你不能让她白白牺牲。
”我看着他苍老痛苦的脸,心里像是被刀割一样。我该怎么办?恨他吗?他也是个可怜人。
接受吗?那是我姐姐用命换来的苟活。我看着那棵在晨光中矗立的槐树,第一次觉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