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一片死寂的荒芜。
原来,恨我,和爱我,都这么容易。
只需要一张纸来证明。
真相大白之后,我的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我被从普通病房转到了最顶级的VIP套间,二十四小时都有特护看管。
我被从马厩“请”了出来,住进了陆家庄园里最大、最漂亮的一间公主房。
房间里堆满了崭新的玩具和漂亮的裙子,多到我一辈子也穿不完。
所有人都开始对我小心翼翼,甚至可以说是卑微。
李婶再也不敢给我送剩饭,而是端来营养师精心搭配的餐点,每一口都要试过温度。
管家见到我,会九十度鞠躬。
陆子昂被陆景淮狠狠地揍了一顿,关了半个月的禁闭。
而陆景淮,我的大伯,成了最不像自己的那个人。
他辞掉了公司所有的重要会议,一天二十四小时守着我。
他会笨拙地给我喂饭,常常把汤汁洒得到处都是。
他会亲自给我洗脸、擦手,动作轻得像是怕碰碎一件稀世珍宝。
晚上,他不敢睡床,就睡在我房间门口的地毯上。
他说,他怕我做噩梦。
他确实说对了。
我夜夜都会被噩梦惊醒。梦里,有爷爷的拳头,有陆子昂的剪刀,还有陆景淮那双冰冷的眼睛,和那张罩住我的、散发着恶臭的渔网。
每次我从噩梦中尖叫着醒来,他都会一时间冲进来,红着眼眶,一遍遍地对我说:“安然,对不起……大伯错了……对不起……”
安然。
陆安然。
这是陆振雄给我取的新名字。
他说,“安然”代表着平安顺遂,是他对我的期盼和补偿。
可我一点也不觉得安然。
我害怕他们的靠近,害怕他们的触碰。
陆景淮想抱我,我会像受惊的兔子一样躲开。
奶奶想摸我的头,我会浑身僵硬,瑟瑟发抖。
我的身体,已经形成了应激反应。
对于他们的示好,我只有一个反应,沉默。
我把自己缩成一个更小的壳,拒绝和外界有任何交流。
奶奶苏婉的精神状况更差了。
她整日以泪洗面,抱着我父亲陆明轩的照片,一遍遍地说着“对不起”。她不敢靠近我,只敢远远地看着,一看就是一整天。
她的痛苦是真实的,可我无法共情。
因为在我最需要她的时候,她推开了我。
陆振男,我的堂哥,也被这场家庭巨变冲击得不轻。
他被放出来后,来找过我一次。
他站在我房间门口,手里拿着一个崭新的、包装精美的机器人,那是他最喜欢的玩具。
“陆……安然,”他一次叫我的新名字,叫得有些别扭,“这个……送给你。对不起,我以前不该欺负你。”
我没有看他,也没有接那个机器人。
他的脸涨得通红,把机器人放在门口,失落地跑了。
这个家里,唯一能让我稍微放松一点的,是太爷爷陆振雄。
他不会像陆景淮和奶奶那样,带着浓烈到让人窒息的愧疚。
他只是每天下午,会坐在我的床边,给我讲故事。
讲我从未谋面的父亲陆明轩小时候的故事。
他说,我父亲是个很温柔善良的人,笑起来和我一样,有两个浅浅的梨涡。
他说,我父亲和我母亲很相爱,当年一起离开那个山村,是想去创造自己的生活。
他说,我父亲承了陆家的痴情。
听着这些,我偶尔会有些恍惚。
但我知道,这些迟来的温情,并不能抹去我身上和心里的伤疤。
赎罪,是一条漫长得看不到尽头的路。
而我,就是他们这条路上,最沉重的枷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