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雨点砸在汽修厂的铁皮屋顶上,“砰砰”声像敲在人心上,闷得慌。晚上九点,
车间里只剩最后一盏灯亮着,大江蹲在工位上,半截身子探进发动机舱,
手上的油污浸到了袖口,指甲缝里黑得发亮。他手里攥着套筒,正拆一颗拧得死紧的螺栓,
额角的汗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满是油垢的工装裤上,没留下一点痕迹。
李老板的车明天一早要提,这活儿今晚必须弄完——他得靠这加班的五十块补贴,
给小慧买下周的产检营养品。“**,还没走啊?”保安老张打着手电晃过来,
光柱扫过空荡荡的车间,“这天儿要下到后半夜,你骑车回去可得慢点。”大江头也没抬,
手上的动作没停:“快了张叔,拆完这最后一组零件就走。”老张叹口气,
手电光在他背上顿了顿:“你也别太拼,家里还等着呢。”脚步声远了,
车间里又只剩雨声和工具碰撞的“叮当”声。就在这时,
工具箱上的旧手机突然“嗡嗡”震起来,屏幕亮得刺眼。大江瞥了一眼,
“妈”字在屏幕上跳,他的手猛地顿了一下。他扯过旁边一块半干的抹布,
反复擦了擦大拇指和食指——这是他接家里电话的习惯,总觉得得把手上的油擦干净,
才像个“体面人”。“妈。”他的声音有点哑,目光还粘在发动机的管线里。“大江啊,
还在加班?吃饭了没?”母亲的声音从听筒里飘出来,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
跟每次要提钱时一模一样。大江摸了摸口袋里没开封的馒头——那是他的晚饭,
刚才忙得忘了吃。但他嘴硬:“吃了,张叔给带的盒饭,红烧肉味儿的。
”电话那头静了两秒,母亲的声音软下来,像根细针往人心尖扎:“你弟小河,
处了个对象叫丽丽,俩人要结婚了。”大江拆零件的手停了,后背突然发沉——他就知道,
没好事。“丽丽家说了,必须在城里买套房,不然不嫁。”母亲的声音越来越低,
“你看……你能不能借他点首付?就三十万。你干汽修这么多年,总该攒下点了吧?
”“三十万?”大江的嗓子像被机油糊住了,
他下意识摸向工具箱最底层——那里压着张泛黄的大学录取通知书,边角被磨得起毛。
十二年前的夏天,他拿着差三分上一本的成绩单,跟父亲说想复读。
父亲坐在门槛上抽了半包烟,最后说:“家里供不起两个,小河明年要考大学,你是哥,
得懂事,去学门手艺吧。”那天他把录取通知书折了又折,塞进塑料袋里。
第二天就去了汽修厂当学徒,一个月八百块,一半寄回家,剩下的够租个城中村的单间,
每天啃馒头就咸菜。而小河呢?拿着他寄的生活费,在大学里谈恋爱、**鞋,放假回家时,
还嫌他身上的机油味臭。“大江?你听着呢吗?”母亲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
“我没那么多钱。”他的声音压得很低,怕自己忍不住发火。“怎么会没有?
你都干十多年了,李老板不是器重你吗?一个月少说也能挣八千吧?
”母亲的语气里多了点催促,“小河是你亲弟,他结婚你不帮,谁帮?”“我也有家要养!
”大江突然提高声音,在空车间里撞出回音,“小慧怀五个月了,下周要做唐筛,
后续还有产检、生产,哪样不要钱?”电话那头“啪”的一声,像是父亲抢过了手机,
吼声直接刺进耳朵:“你就知道顾你自己的小家!你弟结婚是天大的事!你存着钱不帮,
想带进棺材里去?”大江没再说话,直接按了挂断键。手机被他扔回工具箱,“哐当”一声,
惊得窗外的雨下得更急了。他抓起扳手,狠狠砸向那颗没拆完的螺栓,火星溅起来,
映着工具箱里那张录取通知书——十二年前他让的步,今天还要再让一次吗?
扳手在手里攥得发烫,大江盯着发动机里密密麻麻的管线,突然鼻子发酸:他这辈子,
好像都在为别人拆零件,却从没为自己拼过一次。02城市另一头的“夜色”酒吧里,
震耳欲聋的音乐快把屋顶掀了。小河举着杯威士忌,凑在朋友耳边吹牛,脸上泛着酒气的红。
“我跟你们说,我现在盯的那个建材项目,只要资金一到位,做成了最少赚这个数!
”他伸出五根手指,故意停顿了一下,等朋友们追问。“五十万?”有人凑趣。
小河“嗤”了一声,晃晃酒杯里的冰块:“格局小了——五百万!到时候我直接换辆奔驰,
不比我哥那破汽修厂有面儿?”周围立刻响起一片“河哥牛”的奉承声,小河得意地仰头,
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他掏出手机,点开朋友圈,刚发的“项目洽谈中”配着酒吧的灯光,
已经有好几个点赞。其中就有丽丽的评论:“什么时候买房子呀?”小河皱了皱眉,
随手回了句“快了”,然后招呼服务员:“买单!”他掏出来的是张信用卡,
卡面印着父母的名字——这是去年他哄父母说“要创业周转”,软磨硬泡办的,
还款的事他从来没管过。走出酒吧,夜风一吹,小河打了个趔趄。他摸出手机,
屏幕上跳着三个未接来电,全是母亲打的。他撇撇嘴,摁掉没回——不用想也知道,
肯定是说借钱的事。他走到自己那辆分期买的SUV旁,拉开车门时,手机又震了。
这次是母亲发来的微信:“跟你哥说了借钱的事,他没答应,但你爸说再劝劝,应该能成。
”小河的脸一下子沉下来,手指飞快地回:“他凭什么不答应?他一个修车的,
一个月挣那么多,留着钱干嘛?”发完他就把手机扔到副驾,发动汽车。车灯划破夜色,
照着前面霓虹闪烁的街道,他脑子里盘算着:等拿到钱,就买市中心那套带阳台的,
到时候丽丽肯定高兴,说不定还能让她提前辞职在家养胎。至于大哥大江?
他根本没放在心上——从小到大,不管他要什么,大哥最后都会让着他。小时候抢玩具,
大哥让;后来抢升学名额,大哥让;现在抢钱买房,大哥凭什么不让?手机又响了,
是信用卡中心的催款电话。小河直接按了挂断,嘴里骂骂咧咧:“催什么催?等我拿到钱,
一次性还了!”他踩着油门,车子窜了出去,
没看见手机屏幕上母亲又发来的一条消息:“你哥说,小慧怀孕了,他得留着钱给孩子用。
”窗外的雨还在下,小河开着车,
拐进了一家24小时便利店——他要给丽丽买她爱吃的草莓蛋糕,却忘了,
大哥此刻还在汽修厂,啃着冰冷的馒头,拆着最后一组零件。03周六一早,
太阳刚爬过楼顶,小慧就挺着肚子在厨房忙活。煎蛋的“滋滋”声里,她喊:“大江,
快起来吃早饭了,今天还要去超市买待产包的清单呢。”大江从床上坐起来,
揉了揉眼睛——昨晚回到家都快十二点了,小慧给他留的饭菜还温在锅里。他走到厨房门口,
看着妻子的背影,心里暖烘烘的:这才是家该有的样子,没有催款电话,没有道德绑架。
“来了。”他走过去,从后面轻轻抱住小慧,手小心地放在她的肚子上,“宝宝今天乖不乖?
”小慧笑着拍开他的手:“别闹,油溅到你身上。对了,我昨天问了医生,唐筛要一千多,
咱们得把钱留好。”大江点点头,刚要说话,门铃突然响了——急促,又带着点不客气。
他心里“咯噔”一下,走到门口透过猫眼看了看:是父母,
手里拎着袋看起来不太新鲜的苹果。“爸,妈,你们怎么来了?”大江开门,
侧身让他们进来,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小慧从厨房出来,擦了擦手:“爸,妈,快坐,
我给你们倒杯水。”母亲没坐,直接走到客厅中央,目光扫过不大的屋子,
最后落在大江身上:“大江,上次电话里说的事,你想好了没?小河那边等着回话呢,
丽丽家都在催婚期了。”大江抿了抿嘴,指了指桌上的待产包清单:“妈,我真没那么多钱。
小慧下周要做唐筛,后续还有产检、生产,这些都得花钱。”“唐筛能花几个钱?
”父亲突然拍了桌子,杯子里的水晃出来,溅到了清单上,“你弟弟结婚是家里的大事!
你那点存款放着也是放着,先拿出来应应急怎么了?等他以后赚了钱,还能不还你?
”小慧端着水杯走过来,把杯子放在父母面前,声音平静却坚定:“爸,妈,我们不是不帮。
大江每个月工资,一半寄回家,剩下的要付房租、生活费,还要攒产检钱。我们的存款,
满打满算也就五万,还是省吃俭用攒的。”母亲皱起眉,语气里带了点埋怨:“小慧,
你怎么也帮着大江说话?小河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没大江稳重,要是没房子,丽丽肯定不嫁。
”“所以大江就该一辈子填小河的坑吗?”小慧难得提高了声音,手护在肚子上,
“大江为了供小河上大学,连大学都没读,去当学徒啃馒头。小河毕业这么多年,
换了五份工作,没一份干满半年,还欠着信用卡。凭什么大江要拿自己孩子的救命钱,
给他买房?”父亲“嚯”地站起来,手指着大江:“你看看你娶的好媳妇!
敢这么跟长辈说话!我看你就是被她挑唆的,忘了自己是从哪来的!
”大江猛地把小慧拉到身后,挡住父亲的视线:“爸,你别吓着小慧。小慧说得对,
小河三十岁了,该自己担责任了。”“你……你这个不孝子!”父亲气得脸发青,
抓起桌上的苹果,狠狠摔在地上,“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白眼狼!
”母亲赶紧拉着父亲:“老头子,别生气,有话好好说。大江,妈求你了,就帮小河这一次,
最后一次行不行?”她的眼睛红了,像小时候大江没让着小河时那样,带着点委屈的恳求。
大江的手颤了一下——他这辈子最吃母亲这一套。可身后的小慧轻轻抓住了他的衣角,
他回头,看见小慧眼里的担忧:“别勉强自己。”就在这时,小慧突然“呀”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