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心蛊

医心蛊

主角:楚瑶沈青
作者:德鑫应手

医心蛊第2章

更新时间:2025-09-28

长信宫的檀香浓得发腻,楚瑶刚迈过门槛,就被那股甜香呛得喉头发紧。她悄悄屏住呼吸,指尖在袖中捻碎了半片断肠草叶——这气味里混着“醉仙藤”的气息,少量能安神,多了便会让人四肢发软,显然是有人故意在香炉里加了料。

“南疆来的?”榻上的妇人慢悠悠地转着玉镯,金护甲在腕间划出细碎的声响。刘太后半倚在铺着白狐裘的软榻上,鬓边的赤金凤凰钗足有三寸长,珠翠晃得人睁不开眼,偏那张脸却白得像敷了层薄霜,连嘴唇都没什么血色。

楚瑶垂着眼帘行礼,银饰上的铃铛被她死死按在掌心,没发出半点声响:“民女楚瑶,参见太后娘娘。”

“抬起头来。”太后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楚瑶依言抬头时,正撞见她眼角那道极淡的疤痕——藏在鱼尾纹里,像条蜷着的小蛇。这疤痕她在母亲的手札里见过画像,说是二十年前被苗族的“蚀骨粉”所伤,难怪太后会对南疆医者如此敏感。

李福安端着个描金托盘走上前,上面放着个青瓷药碗,黑褐色的药汁还冒着热气:“太后娘娘近来总犯心悸,太医院开的方子不见好,听闻楚姑娘擅用偏方,不妨试试这个?”

楚瑶的目光刚落在药碗上,鼻尖就捕捉到一丝极淡的苦杏仁味。她指尖微动,藏在袖口的银饰突然发烫,玛瑙蛇眼像是要钻进皮肤里——这是母亲教她的法子,银饰遇剧毒会发热,比任何银针都灵验。

“民女不敢妄动太医院的方子。”她垂下眼帘,余光瞥见太后的凤钗尖正对着自己的心口,“不如让民女先为娘娘诊脉?”

“哦?你还懂脉理?”太后轻笑一声,玉镯转得更快了,“听说你们南疆人看病,都靠跳大神?”

站在一旁的沈青突然嗤笑出声。这侍卫穿着身玄色劲装,腰间悬着柄短刀,正是昨日在登记处盯着她银饰看的人。此刻他双手抱胸,眼神像淬了冰:“太后娘娘说笑了,说不定人家能用蛊虫给您诊脉呢?”

楚瑶的指尖在袖中掐得更紧。沈青这话明着是嘲讽,实则是在试探她是否真懂蛊术。她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沈青腰间的刀穗——那穗子是用极细的麻绳编的,末端缀着颗小银珠,上面刻着个模糊的蛇头,竟与她银饰上的图腾有三分相似。

“南疆医术确有不同。”楚瑶避开沈青的目光,转向太后时,眼神已恢复平静,“但诊脉之法,与中原大同小异。”她说着便要上前,却被李福安拦住。

“太后娘娘金体尊贵,哪能让乡野医术玷污了?”李福安把托盘往她面前递了递,青瓷碗沿的热气拂过楚瑶的脸颊,“这是沈侍卫刚按太医院的方子煎好的药,楚姑娘先尝尝?”

阿珠在殿外的脚步声突然顿住。楚瑶知道,这是姑娘在给她报信——刚才换药箱时,她教过阿珠,若听到不对劲的动静,就故意弄出声响。此刻殿外的石榴树影晃了晃,定是阿珠看到了什么。

楚瑶接过药碗的瞬间,银饰烫得像块烙铁。她低头吹了吹药沫,余光瞥见碗底沉着几粒极小的黑色颗粒,那是“鹤顶红”的碎屑,遇热会沉底,寻常人根本发现不了。

“这药……”她故意拖长了声音,指尖沾了点药汁,悄悄抹在银饰的玛瑙上。蛇眼瞬间变得通红,像要滴出血来,“闻着倒像我家乡的‘安神汤’,只是少了味关键的药引。”

太后的玉镯停了:“什么药引?”

“薄荷。”楚瑶舀起一勺药汁,作势要喝,“南疆湿热,安神需加薄荷驱邪,否则这药喝下去,怕是会心慌得更厉害。”她说着突然手腕一歪,药碗“哐当”一声摔在地上,黑褐色的药汁溅了沈青一裤腿。

“你敢!”沈青拔刀的动作快如闪电,刀刃离楚瑶的咽喉只有寸许。

“沈侍卫好大的火气。”楚瑶纹丝不动,银饰的铃铛终于挣脱掌心,在寂静的大殿里叮铃作响,“民女只是手滑。再说这药洒了也好,省得娘娘喝了不舒服——您瞧,这药渣里还有没滤干净的草籽呢。”

她弯腰捡起片药渣,指甲盖大小的黑色碎屑在指尖格外显眼。李福安的脸色骤变,抢在沈青前头踢翻了药碗:“粗手笨脚的东西!还不快给娘娘赔罪!”

太后突然笑了,笑声像碎玻璃划过冰面:“罢了,既然药洒了,就用你的法子试试吧。”她伸出手腕,金护甲在阳光下泛着冷光,“若是诊不出什么名堂,本宫可不饶你。”

楚瑶的指尖刚搭上太后的腕脉,就感觉到一股阴寒之气顺着指尖往上爬。这脉象虚浮得厉害,根本不是心悸,倒像是中了慢性毒药,却被人用猛药强行吊着眼看。她正想细探,腕间的银饰突然剧烈发烫,疼得她差点缩回手——太后的脉搏里,竟藏着与她银饰同源的蛊气!

“怎么样?”沈青的刀还没收回,刀尖离她的脸颊只有半尺。

楚瑶强压下指尖的灼痛,指尖在太后腕间轻轻一点,那是苗医特有的“点穴止血”手法,实则是在试探她的反应:“娘娘并非心悸,是气郁。”她抬眼时,正撞见太后眼底一闪而过的惊讶,“想必是近来烦心事多,肝火犯了心脉。”

“哦?那该如何医治?”太后的玉镯又开始转了,只是速度慢了许多。

“需用薄荷、鱼腥草各三钱,加蜂蜜熬成水,每日晨起喝一碗。”楚瑶报出的方子都是寻常药材,却暗暗加重了薄荷的剂量——这味药能解“醉仙藤”的毒,正好克制香炉里的手脚,“只是这药需用南疆的泉水煎才有效,民女行囊里带了些,可否让民女去取?”

李福安立刻接话:“沈侍卫,你陪楚姑娘去取。”他说“陪”字时,特意加重了语气,佛珠在指间转得飞快。

楚瑶跟着沈青走出长信宫时,后背已被冷汗浸透。刚转过回廊,就见阿珠抱着药箱在石榴树下打转,见了她就往她手里塞了个温热的麦饼:“阿姐,刚才有个穿藏青袍的公子在这儿咳血,还掉了这个。”

楚瑶接过麦饼的同时,指尖触到片冰凉的玉坠。那是从慕容煜玉佩上磕下来的碎片,蛇形图腾的尾巴断了一角,上面还沾着点暗红的血迹。银饰突然“叮”地响了一声,碎片竟与她的银饰吸在了一起,像两块磁铁。

“这是什么?”沈青的刀又架了过来,眼神里满是警惕。

楚瑶把碎片塞进袖中,咬了口麦饼,麦香混着草药味在舌尖散开:“沈侍卫认识那公子?”她注意到沈青的喉结动了动,握刀的手松了半分,“刚才在殿里,我瞧着他的玉佩,倒和我这银饰有些像呢。”

沈青的刀“哐当”一声收了鞘,转身就往太医院走:“不该问的别问。”他的脚步很快,楚瑶却看见他耳后有块淡青色的胎记,像条小蛇——那是苗族叛徒后裔的标记,母亲的手札里画得清清楚楚。

取回泉水时,楚瑶特意往水壶里加了点血竭草汁。这药能活血化瘀,混在薄荷水里,既能解太后的毒,又不会引起怀疑。她提着水壶走过回廊,见慕容煜还站在原地,帕子捂在嘴边,指缝里渗出暗红的血。

“公子脸色不好,需得好好调理。”楚瑶把水壶往他面前递了递,银饰与玉佩碎片在袖中发烫,“这泉水能安神,公子不妨试试。”

慕容煜接过水壶的瞬间,两人的指尖撞在一起。像有电流窜过,楚瑶突然看见片火海,穿苗族服饰的女子抱着个婴儿,被一群黑衣人围在中间,那女子的银饰与她的一模一样。而慕容煜的眼前,则闪过个戴银饰的小女孩,正在苗寨的篝火旁唱着古老的歌谣。

“你……”慕容煜的声音发颤,帕子上的血迹洇得更大了。

楚瑶的银铃突然响了,清脆的声音惊飞了檐下的鸽子:“民女告退。”她转身时,袖中的碎片与银饰贴得更紧,像在诉说一个被掩埋了二十年的秘密。

回到长信宫时,太后已换了身衣裳,凤钗换成了珍珠的,倒显得温和了些。楚瑶亲手煎了药,薄荷的清香驱散了檀香的甜腻。太后喝了半碗,突然指着药渣:“倒了可惜,拿去给御膳房的狗尝尝。”

楚瑶的心沉了沉。这是要验药。她端着药渣走出殿门,见李福安正在廊下等着,手里的佛珠沾着点药汁——想必是刚才偷偷尝过了。李福安朝她使了个眼色,往假山后努了努嘴。

假山后,阿珠正被两个小太监推搡着。那半张苗寨地图从药箱里掉了出来,被风吹得贴在石狮子上。楚瑶刚想上前,就见沈青提着刀走了过来,目光像鹰隼似的落在地图上。

“这是什么?”沈青捡起地图,指尖捏得发白。

楚瑶把药渣往他脚下一泼,黑褐色的药汁溅了他一靴子:“沈侍卫连药渣都要抢?”她弯腰去捡地图,银饰故意撞在沈青的刀鞘上,叮铃作响,“这是我画的草药图谱,想着回去教寨里的孩子认药呢。”

沈青把地图凑到眼前,见上面确实画着些草药,才悻悻地扔还给她:“下次小心点。”他转身时,楚瑶看见他靴底沾着的药渣里,有粒鹤顶红的碎屑正慢慢融化——原来他早就知道药里有毒。

等楚瑶回到东配殿时,天已经擦黑了。阿珠抱着药箱缩在墙角,见了她就哭:“阿姐,我差点把地图弄丢了。”楚瑶摸了摸她的头,突然发现银饰上的玛瑙蛇眼,比早上红了许多,像淬了血。

窗外的石榴树影晃了晃,楚瑶知道,那是李福安在外面。她往药箱里塞了张纸条,上面用苗文写着“太后中了慢性毒,沈青是叛徒后裔”,然后把药箱推到窗边。

夜风卷起纸条的一角,像只振翅的蝶。楚瑶摸着腕间的银饰,突然明白,这宫里的杀机,从来都藏在药渣里,藏在笑脸上,藏在那些看似无意的眼神里。而她的银铃,从今往后,要在这杀机四伏的地方,敲出属于自己的节奏。

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三响。楚瑶吹熄了油灯,银饰在黑暗里泛着淡淡的红光,像两颗不会熄灭的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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