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磐那句话像颗石子投入死水，在修复室门口荡开无声的涟漪。

苏令仪脸上的温婉瞬间凝固了一瞬，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她随即露出一个无奈又略带困惑的浅笑：“郭队长说笑了，我们这里是清修之地，怎么会有桥梁模型呢？这间屋子里存放的都是些脆弱的古籍字画，怕光怕尘，更怕生人惊扰。若是几位穿着制服进去，难免……”

她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你们煞气重，别冲撞了“宝贝”。

简临渊立刻领会了她的意图，侧身将门缝挡得更严实了些，语气平淡地补充，带着一种学术人士特有的耿直：“是的。而且修复工作正处于关键阶段，任何微小的环境变化，比如多人进入带来的温湿度波动和灰尘，都可能对文物造成不可逆的损伤。这个责任，我们谁都负不起。”

他说话时，目光坦然地看着郭磐，右手却下意识地扶住了门框，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郭磐脸上的笑容没变，眼神却在两人身上慢悠悠地转了一圈。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配合得倒是挺默契。他掏了掏耳朵，仿佛没听见那些推脱：“理解，万分理解。文物保护，国之大事嘛！”

他话锋一转，突然指向简临渊：“那我就不进去了。简专家，你出来一下，我单独跟你请教几个……专业问题，总可以吧？就在这院子里，不耽误你工作。”

这一下直接绕开了苏令仪，目标明确。

苏令仪刚要开口，郭磐又笑眯眯地堵了回来：“苏观主放心，就问几句话，保证完璧归赵。秦伟，你陪苏观主聊聊，了解一下道观的日常，看看最近有没有什么异常的人或事。”

憨厚的秦伟立刻应声：“是，头儿！苏观主，咱们这边请？”

苏令仪被秦伟“礼貌”地请开，她回头看了简临渊一眼，眼神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担忧。

简临渊深吸一口气，掩上修复室的门，走到院中的石凳旁。郭磐已经大马金刀地坐下了，还拍了拍旁边的石凳：“坐，别紧张。就是随便聊聊。”

“郭队长想问什么？”简临渊坐下，身体微微绷紧。

“简专家年纪轻轻，就能主持这么重要的修复项目，厉害啊。”郭磐先是捧了一句，然后状若随意地问，“修复的是什么画啊？年代很久远吗？”

“是一幅明代的地方志附图，内容比较偏门，涉及一些本地民俗传说。”简临渊按照之前和苏令仪商量好的说辞回答，语气尽可能自然。

“民俗传说？”郭磐挑眉，显得很感兴趣，“比如呢？有没有跟桥有关的？”

来了。

简临渊心头一紧，面上不动声色：“民俗传说大多口耳相传，版本众多。画作内容主要是山川地貌，至于具体细节，涉及学术保密条款，我不便透露。”

“明白，规矩我懂。”郭磐点点头，忽然身体前倾，压低了声音，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懒散的眼睛此刻却锐利得像鹰，“简专家，你相信这世上有科学解释不了的东西吗？”

他紧紧盯着简临渊的瞳孔。

简临渊的呼吸停滞了半秒。他强迫自己与郭磐对视，声音稳定：“我是做修复的，只相信肉眼可见的证据和严谨的逻辑。修复古籍，本身就是在与时间和物理变化做斗争，一切异常，最终都能找到科学的归因。”

“哦——”郭磐拖长了语调，靠回石凳，又恢复了那副懒洋洋的样子，“那就好。我就怕你们这些文化人，容易想多。”

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行，不耽误你时间了。简专家你去忙吧，我们再去别处转转。”

简临渊看着他走向还在跟苏令仪说话的秦伟，后背惊出一层细密的冷汗。这个警察，远比看上去难缠。

郭磐走到苏令仪面前，笑容可掬：“苏观主，感谢配合。我们今天就先了解到这里。不过这个案子还没完，后续可能还会来打扰，到时候还请行个方便。”

他话说的客气，但“还会来打扰”几个字，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送走两位警察，道观大门缓缓合上。

苏令仪几乎是立刻转过身，快步走向简临渊，压低声音：“他问你什么了？”

“他问画的内容，还问我相信科学吗。”简临渊言简意赅，眉头紧锁，“他怀疑我们，或者说，他怀疑这里发生的事和桥塌有关联。他的直觉……准得可怕。”

苏令仪的脸色白了白，下意识地望向修复室的方向：“他今天没坚持进去，是顾忌身份。下次再来，恐怕就没这么容易打发了。”

“没有下次了。”简临渊的声音异常冷静，他抬眼看着苏令仪，眼神里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的光芒，“我们必须加快速度。既然修复能引发异变，那或许……也能阻止或者控制它。在下一处‘景象’出事之前，我们必须弄明白这幅图的运作规律。”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否则，下次来的，可能就不只是警察了。”

一阵山风吹过庭院，带着晚秋的凉意，卷起几片枯叶。两人站在空荡荡的院子里，一种无形的压力沉甸甸地笼罩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