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门关上,隔绝了室友探究又羡慕的目光。
岑漾背靠着冰凉的门板,长长吐出一口气,感觉心脏还在砰砰乱跳,跟刚跑完八百米似的。
“他是我…哥哥。”
这句话说出来,嘴里却有点发苦。明明是自己说的,心里却莫名空了一下。
哥哥。
是啊,从小到大,周围所有人都这么觉得。周衿墨是看着她长大的邻居哥哥,管着她,护着她,烦着她,也…惯着她。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从十六岁那个夏天开始,一切就都变了。
那天他打完球回来,穿着跨栏背心,汗湿的头发搭在额前,喉结滚动着灌矿泉水。阳光落在他还带着少年气的侧脸上,她突然就不敢看了,心跳快得吓人。
就是从那天起,她眼里再也看不进别人。
拼命学习,熬夜刷题,把自己往死里逼。为什么?就因为无意间听到他说以后要回京大读研。她就一根筋地想着,要考去他在的学校,要离他近一点,再近一点。
暗恋太苦了。看着他身边从来不缺漂亮优秀的女生,看着他和别人谈笑风生,自己却只能顶着“妹妹”的头衔,小心翼翼地藏起所有心思,连多看一眼都不敢。
可又那么甜。他偶尔揉她头发的触感,他嫌弃又无奈地叫她“岑岁岁”,他记得她所有喜好…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够她反复回味好久,撑过无数个觉得坚持不下去的夜晚。
酸酸涩涩的,像没熟的青梅,嚼久了,又好像能品出一点回甘。
岑漾甩甩头,强迫自己不再乱想。她走到窗边,往下看。
周衿墨还靠在车边等着,长腿交叠,低头看着手机。明明是很随意的姿势,却惹得路过的人不停回头。
他好像总是人群的焦点。
手机震动了一下。
周衿墨发来的消息,就几个字:【磨蹭什么?】
言简意赅,是他一贯的风格。
岑漾赶紧抓起包跑下楼。
他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收起手机,拉开副驾的门:“上车。”
车子一路开出了大学城,拐进一条安静的胡同,停在一家看着就很不一般的私房菜馆门口。青砖灰瓦,门口连个招牌都没有。
岑漾眼睛却亮了。是这家店!她以前随口提过一句喜欢他家的桂花藕,他居然记住了?
周衿墨停好车,很自然地领着她进去。服务员显然认识他,恭敬地引他们进了一个安静的包间。
包间不大,布置得很雅致。他拿起菜单,看都没看,直接报了几个菜名。
全是她爱吃的。辣的不点,她嗓子容易不舒服;太油腻的不要,她跳舞得保持体重;最后还加了个甜滋滋的桂花藕。
岑漾心里那点小别扭,瞬间被这些细节熨得平平整整。她偷偷瞄他,他正低头倒茶,侧脸线条清晰利落。
菜上得很快。周衿墨动筷子给她夹了块排骨:“吃你的饭,瞎看什么。”
岑漾低头啃排骨,耳朵尖有点热。
饭吃到一半,周衿墨的手机响了。他瞥了一眼来电显示,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但还是接了。
“说。”他声音沉了下去,和刚才跟她说话时完全不一样。
包间里很安静,岑漾能隐约听到电话那头是个女声,清脆利落,在说什么“项目”、“数据”、“对方报价”。
周衿墨听着,偶尔嗯一声,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忽然,他语气加重了几分:“这个数不可能。告诉他们,底线就摆在这,没得谈。”
那股不容置疑的强势劲儿,透过手机传出来,让人心里一凛。
岑漾咬着筷子,有点出神。
眼前的周衿墨,和学校里那个被学妹围着、眉宇间带着疏懒不耐的学长重叠在一起,又好像完全不同。现在的他,更…成熟,也更难以捉摸,带着一种运筹帷幄的压力感。
这就是他真正的世界吗?离她好远。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又说了什么。周衿墨听着,忽然极淡地笑了一下,不是开心,更像是一种冷嘲:“温若雪,这种小事你也需要问我?”
岑漾夹菜的动作猛地顿住。
温若雪?
这个名字她听过。大院里的姐姐,长得漂亮,家里也从商,和周衿墨…好像很熟。以前去找他时,碰到过几次。那个姐姐看他的眼神…
电话那头又说了几句,周衿墨语气平淡:“行,知道了。你先盯着,有变动随时告诉我。”
他挂了电话,把手机随手扔在桌上,一抬头,就见岑漾正愣愣地看着他。
“盯着我看能饱?”他挑眉,伸筷子又给她夹了一筷子清炒时蔬,“多吃点菜。瘦得跟猫似的,风大点都能给你吹跑。”
语气又变回了那种熟悉的、带着点嫌弃的调调。
好像刚才那个在电话里冷硬强势的男人只是她的错觉。
岑漾低下头,扒拉着碗里的米饭,突然觉得有点食不知味。温若雪…他们好像经常联系?还在合作项目?
心里头那点刚才被熨平的褶皱,又悄悄冒了出来,硌得慌。
吃完饭,周衿墨开车送她回宿舍。
晚上有点凉,他关了车窗。车里放着舒缓的钢琴曲,没人说话。
快到宿舍楼下时,他忽然开口:“周末大院那边有聚会,梁颂禾他们攒的。到时候我来接你。”
是通知,不是商量。
岑漾哦了一声。
车子停稳,她解开安全带,想去开车门。
他的手忽然伸过来,胡乱揉了一下她的头发,动作有点粗鲁,把她精心打理过的刘海都弄乱了。
“走了。”他说。
岑漾下了车,看着那辆黑色的车利落地掉头,尾灯划破夜色,很快消失不见。
夜风吹过来,她抱着胳膊,站在原地没动。
脑子里反反复复,都是他接电话时那句——
“温若雪,这种小事你也需要问我?”
那个女人的声音,透过听筒,清晰又自信。
她忽然觉得,周衿墨的世界,好像并不像她以为的那样,只有她这一个“例外”。
心里头刚才吃饭时那点甜,彻底没了踪影,只剩下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