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湜芫对镜穿衣,调整旗袍领口的盘扣,孔雀蓝的云锦在晨光中暗纹流转,金线绣的凤凰尾羽扫过腰线,像蓄势待发的火焰。
管家在身后递过陆勖送的红宝石项链,鸽血红的切面折射出冷硬的光。
“**,真要戴这个吗?”管家的声音带着迟疑。
他看着苏湜芫长大,知道她最不喜欢这种张扬的首饰。
苏湜芫指尖划过冰冷的宝石:“不必。”
她打开首饰盒,取出支银质发簪,簪头是片镂空的兰草,这是她用修复古籍的边角料打磨的。
楼下传来汽车引擎声。
苏湜芫走到窗边,程暮的深灰色宾利停在香樟树下,他倚着车门打电话,深灰色西装的袖口被风掀起,露出腕上的百达翡丽腕表。
阳光穿过他的发梢,在锁骨处投下细碎的阴影。
“程先生倒是准时。”
苏湜芫下楼时,苏振庭正坐在客厅里喝茶,目光在她空荡荡的脖颈上停留片刻,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程暮收起手机,目光掠过她鬓角的兰草簪:“姐姐,今天很美。”
他的语气自然,仿佛只是在夸赞件艺术品。
苏湜芫没接话,提起旗袍下摆走出玄关。
坐进副驾驶时,闻到熟悉的雪松香气,仪表盘上放着本《敦煌遗书校注》,书脊处贴着张便利贴,上面用钢笔写着行小字:“飞天飘带补正图”。
“程先生很闲。”苏湜芫翻到夹着便签的页面,铅笔绘制的补正图线条利落,竟比专业设计师的手稿还要精准。
“为姐姐效劳,不算闲。”程暮发动汽车,余光瞥见她耳尖泛起的微红,“合同看了?”
“数字敦煌项目占股60%,程氏是不是太贪心了?”苏湜芫合上书本,指尖在“知识产权共享”条款上敲了敲。
程暮的条件看似优厚,实则想通过合作渗透她的文创产业链。
程暮转动方向盘的手顿了顿:“苏家六家公司的账户解冻,值这个价。”
他从储物格里拿出份文件,“陆氏收购的那三家子公司,我让法务部准备好回购协议了。”
苏湜芫的呼吸微滞。
她确实查到账户解冻是程氏在背后运作,却没想到他连回购协议都备妥了。
这人的步步为营,让她既警惕又莫名安心。
车驶进陆家别墅时,迎宾的侍者都露出惊讶的神色。
谁都知道程陆两家水火不容,程家小爷居然陪着苏家**来祝寿,这本身就是条足够轰动的新闻。
“程暮,你倒敢来。”
陆勖穿着白色西装站在玄关,看到苏湜芫时瞳孔骤缩,她没戴他送的项链,鬓角的银簪在水晶灯下闪着清冽的光。
程暮侧身护在苏湜芫身前,指尖把玩着车钥匙:“陆老爷子的寿宴,我怎能不来送份‘厚礼’?”他的目光扫过陆勖胸前的襟花,“听说陆公子最近在做敦煌文创?可惜连基本纹样都弄错了。”
陆勖的脸色瞬间涨红。
他想发作,却被赶来的陆老爷子拦住。
老人穿着绛红色寿衣,手里拄着龙头拐杖,目光在程暮和苏湜芫之间转了圈:“程家小友有心了,里面请。”
宴会厅里觥筹交错,水晶灯的光芒刺得人睁不开眼。
苏湜芫刚接过侍者递来的香槟,就被苏振庭拉到陆老爷子面前。
“湜芫,快给陆爷爷祝寿。”苏振庭的语气带着刻意的热络,暗中却掐了把她的手臂。
苏湜芫屈膝行礼,目光落在老人身后的博古架上,最上层摆着个青铜方彝,纹饰与她祖父留下的残片惊人地相似。
“陆爷爷福寿安康。”她的声音平静无波。
程暮不知何时站到她身边,低声道:“那是西周的饕餮纹方彝,二十年前从苏家流拍的。”
他的气息拂过她的耳畔,带着淡淡的雪松香,“想知道为什么会在陆家?”
苏湜芫猛地转头。
程暮的眼底映着水晶灯的光,像藏着片深不见底的湖。
她正想追问,温英的大嗓门忽然炸响:“湜芫!这里!”
火红色礼服的温英正坐在吧台边,手里举着杯鸡尾酒,身边的白故新穿着米白色西装,正帮她整理被风吹乱的卷发。
看到苏湜芫,温英立刻跳下来:“白二哥刚帮我鉴定了支钢笔,说是民国教育家李石曾用过的!”
白故新推了推金丝眼镜,目光落在苏湜芫的兰草簪上:“苏**的发簪很别致,是自己做的?”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那里藏着片殷墟龟甲的拓片,昨晚研究到凌晨才发现,龟甲上的刻辞与苏家旧藏的残片能拼合出半句话。
“随便做的玩物。”苏湜芫避开他的目光,忽然注意到温英的古董相机挂在吧台边,镜头正对着宴会厅中央。
程暮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低声道:“陆勖准备了场‘惊喜’,想当众宣布你们的婚期。”
他从口袋里掏出个微型录音笔,“这是陆氏挪用苏家古籍数据的证据,需要我帮你放出来吗?”
苏湜芫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望着不远处正和媒体谈笑风生的陆勖,忽然想起祖父日记里的话:“彝有两耳,一藏商道,一藏阴谋。”
她接过录音笔塞进旗袍暗袋,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外壳:“不用,我自己来。”
陆老爷子的寿宴致辞刚结束,陆勖就拿着话筒走上台。
聚光灯打在他身上,白色西装反射出刺眼的光:“今天借此机会,我要宣布个好消息...”他的目光锁定苏湜芫,“我和苏湜芫**,将在下月订婚!”
全场响起礼貌的掌声,记者们的闪光灯疯狂闪烁。
苏振庭满意地抚着胡须,没注意到苏湜芫正缓步走向舞台。
“陆公子怕是记错了。”苏湜芫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整个宴会厅。
她站在聚光灯下,孔雀蓝的旗袍在光影中流动,“我从未答应过这门婚事。”
陆勖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湜芫,别闹脾气,有什么事我们私下说。”他想伸手拉她,却被程暮不动声色地挡开。
程暮靠在舞台边缘,手里转着香槟杯:“陆公子还是先解释下,为什么挪用苏家的敦煌纹样数据吧?”
他打了个响指,宴会厅的大屏幕忽然亮起,开始播放陆氏设计团队盗用苏湜芫公司核心数据的监控录像。
全场哗然。
记者们的镜头齐刷刷对准脸色惨白的陆勖,苏振庭的酒杯“哐当”一声摔在地上。
陆老爷子的龙头拐杖重重杵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这是污蔑!”陆勖指着程暮怒吼,“是你陷害我!”
“是不是陷害,警方会调查清楚。”
苏湜芫从暗袋里掏出录音笔,按下播放键。
陆勖与设计师讨论如何窃取数据的对话清晰传出,其中还夹杂着对苏家的嘲讽:“不过是没落世家,能攀附陆家是他们的福气。”
录音播放完毕,宴会厅里鸦雀无声。
苏湜芫走到博古架前,指尖轻触那只青铜方彝:“陆爷爷,二十年前苏家流拍的这件方彝,据说内壁有段铭文?”
陆老爷子的脸色灰败,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程暮适时递上放大镜:“我帮陆爷爷看看。”
他凑到方彝前,朗声念道:“惟王十又三祀,陆氏取苏,彝有双耳……”
“够了!”陆老爷子猛地挥开拐杖,方彝从博古架上坠落,在地板上摔出道裂痕。
苏湜芫弯腰捡起块碎片,内侧的铭文赫然是“苏之世藏,陆氏窃之”。
真相像摔碎的方彝般暴露在众人面前。
记者们疯了似的往前挤,闪光灯晃得人睁不开眼。
苏振庭瘫坐在椅子上,喃喃道:“原来……你都知道了。”
苏湜芫将碎片放进丝绒袋,转身走向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