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让陈安去打听禁军的事情。
瘸腿的小太监现在路子很野,也不知道他跟王瑾学了些什么本事,总能弄到我想要的消息。
三天后,他带回了一个名字。
“顾辞。”
“禁军左营的一个都尉。据说……是罪臣之后。”陈安说得小心翼翼。
顾家,我当然知道。
三代将门,忠烈满门。
顾辞的爷爷,老定国公,是陪着先帝打下这片江山的肱股之臣。
五年前,北狄入侵,顾家父子三人,率领三万顾家军,死守雁门关。
城破之时,老定国公和顾辞的父亲,力战而亡。
顾辞的哥哥,带着他杀出重围,身中十几箭,回到京城时,只剩一口气。
结果,朝中御史弹劾顾家军守城不力,致使雁门关失守。
当时主政的,正是魏如雪的父亲,当朝丞相魏国公。
魏国公一手操作,给顾家扣上了“通敌叛国”的罪名。
顾家满门被抄,男丁流放,女眷没入教坊司。
只有顾辞,因为当时年幼,又在战场上受了重伤,被萧澈“法外开恩”,扔进了禁军,当了一个无权无势的小都尉。
名为恩典,实为羞辱。
让将门之后,去看家护院。
我听完,久久没有说话。
我“看”到了顾辞的气运。
那冲天的赤金将星之气,说明他的蛰伏期,快要结束了。
只要一个机会,他就能一飞冲天。
而我,就要做那个给他机会的人。
“陈安,你去查查,顾辞在禁军,都负责什么。”
“是。”
消息很快回来。
顾辞因为是罪臣之后,在禁军里备受排挤。
最脏最累的活,都是他干。
比如,守卫冷宫。
真是天助我也。
我开始留意每天来换防的禁军。
终于,在一个下雨天,我看到了他。
他穿着一身不合身的铠甲,站在雨里,身形笔直,像一杆标枪。
雨水顺着他冷硬的脸部线条滑落,眼神像狼一样,又冷又利。
他头顶那团赤金色的光芒,几乎要刺瞎我的眼。
更重要的是,我看到他那光芒之中,隐隐带着一丝黑色。
是伤病之气。
战场上留下的旧伤,在这个阴雨天,发作了。
我回到屋里。
“陈安,去御膳房,给我弄一碗姜撞奶来。”
“要热的,多放姜。”
陈安愣住了:“娘娘,您要吃甜品?”
“不是我吃。”我说,“是给别人送的。”
陈安虽然不解,但还是去了。
王瑾的面子,现在在御膳房很好用。
很快,一碗香气扑鼻的姜撞奶就送来了。
我用我那只没受伤的手,端着碗,走到冷宫门口。
顾辞看到了我。
他眼里闪过一丝诧D,但很快又恢复了冷漠,只是按着刀柄,更加警惕。
我没看他,径直走到那个昨天给了我馊饭的老宫女面前。
她正缩在屋檐下躲雨。
“张妈妈。”我把碗递过去,“这碗姜撞奶,赏你的。天冷,喝了暖暖身子。”
老宫女吓了一跳,扑通就跪下了。
“废……废后娘娘,奴婢不敢!奴婢有罪!”
她以为我是来报复她的。
“起来吧。”我声音很平淡,“以前的事,都过去了。你也是奉命行事,我不怪你。”
“以后,大家就在这冷宫里,相依为命吧。”
我把碗塞到她手里,转身就走。
自始至终,我都没看顾辞一眼。
但我知道,他一直在看我。
我回了屋子,从门缝里,看着外面。
老宫女捧着那碗姜撞奶,千恩万谢地喝了。
顾辞的视线,从我身上,移到了那碗姜撞奶上。
他喉结动了一下。
我知道,他军旅出身,最重情义。
他看不起魏国公那种构陷忠良的小人,自然也看不起萧澈那种宠信奸佞的昏君。
而我这个被他们夫妻联手废掉的皇后,在他眼里,或许是值得同情的。
今天我这一出,没有拉拢,没有示好。
只是一个落魄的废后,对一个更卑微的老宫女,一点小小的善意。
这种善意,在冰冷的冷宫里,比任何黄金都珍贵。
也最能打动顾辞这种硬汉的心。
从那天起,我每天都会让陈安,给冷宫里地位最低下的那个宫女或者太监,送一碗热汤,或者一个热馒头。
我依旧不跟顾辞说一句话。
但他看我的眼神,一天比一天复杂。
从最初的警惕冷漠,到后来的审视,再到现在的……一丝敬重。
鱼儿,快要上钩了。
终于,在一个深夜。
我被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惊醒。
是顾辞。
他的旧伤,在连续几天的阴雨里,彻底爆发了。
他咳得撕心裂肺,身体靠着墙,几乎要站不住。
我看到他头顶的赤金光芒,正在被那丝黑气疯狂吞噬。
再这样下去,他会死。
我立刻叫醒陈安。
“快,去找李院判,就说我病危,让他带上最好的止血生肌的药,立刻过来!”
“要快!”
陈安吓得脸都白了,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我披上外衣,走到顾辞面前。
他警惕地看着我,一只手已经握住了刀柄。
“你……你想干什么?”他的声音因为剧痛而颤抖。
“救你。”
我说。
“我不需要。”他咬着牙。
“我知道你是顾家人。”我看着他的眼睛,“我也知道,你不想就这么窝囊地死在一个破院子里。”
“你想上战场,你想为你父亲兄长报仇,你想重振顾家军的威名。”
“而我,能帮你。”
顾辞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死死地盯着我,像一头被激怒的幼狼。
“你凭什么?”
“就凭我知道,三天后,北狄会突袭云州。朝廷会派兵增援。而领兵的主帅,会是魏国公的草包儿子,魏延。”
“魏延会中计,大军会被围困在落凤坡。”
“这是你唯一的机会。”
这些,都是我从大靖朝的国运里,看到的未来。
顾辞震惊地看着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就在这时,李院判提着药箱,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
“娘娘!您怎么了?”
我没理他,指着顾辞。
“李院判,给他治伤。”
“用最好的药。”
李院判愣住了,看看我,又看看顾辞。
他是个聪明人,立刻明白了什么。
他二话不说,打开药箱,开始给顾辞处理伤口。
顾辞没有反抗。
他只是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惊疑,不解,还有一丝……希望。
我知道,这条大鱼,我钓上来了。
李院判的医术确实高明。
一副药下去,顾辞的咳嗽就止住了。
再敷上金疮药,他苍白的脸色也恢复了些血色。
他头顶的黑气被压制下去,那团赤金色的光芒,重新变得耀眼。
李院判处理完,就借口宫中还有事,匆匆离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