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念的消息弹出来时，我正对着电脑屏幕上的代码发愁。“袁浩，我家停水了，

物业说要检修到晚上，身上黏得厉害，能去你家洗个澡吗？”字里行间透着理所当然的熟稔，

仿佛不是那个微博坐拥八千万粉丝，随便一张街拍都能引爆热搜的顶流女神，

而还是许多年前，那个会跟在我**后面，用带着点鼻音的声音喊“袁浩，

等等我”的邻家女孩。我盯着那行字，指尖在键盘上悬停了几秒。客厅的窗帘拉着，

隔绝了外面午后的阳光，屋子里只有主机运转的低沉嗡鸣。我和江念，青梅竹马长大，

后来她成了星光熠熠的大明星，我成了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程序员。圈子不同，

联系自然也淡了，只是偶尔，像这种她所谓的“紧急情况”，她还是会第一个想起我。

也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无奈。“密码没变，你自己过来。我手头有点活儿。

”我回了过去，言简意赅。那边秒回了一个小猫点头的表情包。放下手机，

我试图重新聚焦在那些跳跃的字符上，却发现注意力怎么也集中不起来。

脑子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一些很久远的画面，穿着校服的江念，

气鼓鼓地从我手里抢走那瓶草莓味的沐浴液，抱怨着：“袁浩你真小气，这个牌子最好闻了！

”甩甩头，想把那些不合时宜的记忆驱散。都是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大概过了半小时，

门口传来指纹锁开启的“嘀”声。门被推开，一道高挑纤细的身影闪了进来。

即使是私下出门，江念的伪装也做得极好。宽大的墨镜遮住了半张脸，头上压着一顶棒球帽，

口罩拉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截光滑白皙的额头。身上是简单的宽松卫衣和牛仔裤，

却依旧掩不住那股星味。“热死我了。”她一边换鞋，一边摘掉墨镜和口罩，长长舒了口气。

素颜的她少了几分镜头前的明艳逼人，多了几分清丽柔和，但那双眼睛，依旧亮得惊人。

“浴室你知道在哪儿。”我指了指方向，目光重新落回屏幕，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常，

“毛巾用备用的那条，粉色那条是你的。”江念“嗯”了一声，脚步轻快地走向浴室方向，

随口问：“诶，你家沐浴液什么牌子的？还是以前那个草莓味的吗？我最喜欢那个味道了。

”我的手指几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视线没有离开屏幕，含糊道：“……不清楚，

你自己看吧。”她没再多问，哼着不成调的曲子进了浴室。很快，里面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

那水声，像一根细细的羽毛，不断搔刮着我的耳膜，搅得人心烦意乱。

代码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了。**脆向后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是个陌生号码。以为是骚扰电话，我直接挂断了。

但对方很快又打了过来，坚持不懈。或许是哪个快递？我皱着眉，拿起手机划开接听，

习惯性地“喂”了一声。电话那头却传来一个清朗又带着点刻意温柔的男声，

背景音有些嘈杂，似乎有很多人：“姐姐？在干什么呢？”姐姐？我猛地愣住，

这声音……有点耳熟。几乎是同时，我放在电脑旁边的平板屏幕自动亮起，

大数据推送的一条娱乐新闻弹窗，标题醒目——“顾宸直播间大胆连线‘绯闻女友’江念，

疑似恋情实锤？”图片上，正是当红小生顾宸，那张无可挑剔的俊脸带着笑意，

对着镜头似乎在说着什么。而他身旁的大屏幕上，赫然显示着“正在呼叫——江念”。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像被投入一颗深水炸弹，瞬间一片空白。

握着手机的手指关节捏得发白，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顾宸……江念最近传得沸沸扬扬的绯闻男友……他是在直播？他现在打的是江念的电话？

而我不小心接了起来？平板屏幕上，

推送通知下面已经开始飞速滚动起直播间的实时弹幕：“接通了接通了！真的是念念吗？

”“宸哥勇敢飞！”“啊啊啊恋情要公开了吗？”“背景音好安静啊，姐姐在家吗？

”“……”直播间的人数在以一个恐怖的速度攀升，千万级别的观众，

正在通过这条意外接通的电话线，屏息凝神地窥探着这一端。

我甚至能想象出顾宸在综艺镜头前，那副志在必得、带着点炫耀的笑容。

他一定是想借着直播的机会，坐实和江念的绯闻。我不能出声。绝对不能。一旦发出声音，

无论我说什么，都会立刻被无数放大解读。会对江念的事业造成什么样的冲击，

我连想都不敢想。我死死咬住牙关，连呼吸都放到了最轻，生怕一点点气息通过话筒传过去。

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电话那头的顾宸，

似乎因为这边的沉默有些疑惑，又带着笑意追问了一句：“姐姐？听得到吗？怎么不说话？

”直播间的弹幕也开始变得疑惑：“怎么回事？没声音？”“信号不好？

”“念念是不是不方便啊？”“感觉有猫腻……”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中，

在我全身神经绷紧到极点的这一刻——“哗啦”一声。浴室的磨砂玻璃门被从里面猛地拉开。

氤氲的水汽率先涌出，模糊了门口的身影。紧接着，是江念带着明显不满和娇嗔的清亮嗓音，

毫无防备地，穿透了客厅的安静，也穿透了我手中紧握的电话听筒，

清晰地传遍了直播间的每一个角落：“袁浩！你家的沐浴液怎么不是我最喜欢的草莓味了？！

”…………世界，在这一刻，静止了。我僵硬地站在原地，

手里还举着那个如同烫手山芋般的手机。我能清晰地感觉到，血液从脸上迅速褪去，

四肢一片冰凉。浴室门口，江念裹着一条白色的浴巾，堪堪遮住重点部位。

湿漉漉的长发披散在肩头，发梢还在滴着水，水珠顺着她优美的脖颈线条滑落，

没入浴巾边缘。蒸腾的热气让她白皙的皮肤泛着淡淡的粉色，

那张素来在镜头前美艳高贵、清冷自持的脸上，

此刻带着刚出浴的慵懒和一丝因为没找到心爱沐浴液而浮现的、毫不掩饰的抱怨。

她的目光落在我身上，然后是……我手中明显处于通话状态的手机。她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

疑惑，茫然，然后像是慢放镜头一样，逐渐转变为惊愕，和一丝无法置信的恐慌。

“……”电话那头，死一般的寂静。连之前那些嘈杂的背景音，

都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掐断。然而，这种极致的寂静只维持了不到两秒。

下一秒——平板屏幕上，顾宸的直播间，彻底炸了。弹幕像疯了似的，

以肉眼根本无法看清的速度海啸般喷涌而出，密密麻麻，层层叠叠，

完全覆盖了整个屏幕：“卧！！！！！！槽！！！！！！！”“袁浩？？？？男的？？？？？

”“沐浴液？？？草莓味？？？信息量过大我CPU干烧了！！”“所以电话这边不是念念？

是个男人？！念念在这个男人家里洗澡？？？”“女神？？私下？？小奶狗？？？？

”“啊啊啊啊啊我的房子塌了！！！”“顾宸脸都绿了！直播事故！世纪级直播事故！

”“全网见证！顶流女神私下窝藏男人！”“袁浩是谁？？哪个十八线？？

”“这男的声音好像没听过啊！”“重点是洗澡！洗澡！她在他家洗澡！

还嫌弃沐浴液不是草莓味！”“……”直播画面里，顾宸那张帅脸已经僵硬得如同石膏像，

笑容彻底消失，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尴尬和一丝被戏耍的恼怒。他旁边的主持人和嘉宾，

个个目瞪口呆，面面相觑，现场一片诡异的死寂，

只剩下弹幕爆炸的虚拟音效还在不断提醒着人们，正在发生什么。可以想象，

社交媒体上此刻会是怎样一番景象。

江念洗澡#、#草莓味沐浴液#、#顾宸直播事故#……这些词条恐怕正以光速攀登热搜榜，

后面跟着一个个刺眼的“爆”字。江念的团队大概已经疯了，我的手机开始疯狂震动，

一个接一个的陌生号码涌入，提示灯闪烁不停，像是垂死前的痉挛。江念站在原地，

裹着浴巾的身体微微发抖，脸上血色尽失，嘴唇翕动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那双总是盛满了星光或高傲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巨大的惶恐和无措，直直地看着我。

一片混乱的，足以吞噬一切的喧嚣中。我举着手机，将它缓缓靠近唇边。客厅里很安静，

只有平板里传来的直播间嗡嗡的嘈杂背景音，以及我自己有些沉重的呼吸声。

我看着江念那双写满了惊惶的眼睛，对着话筒，用一种近乎平静，甚至带着点疲惫的嗓音，

清晰地，缓慢地，一字一顿地轻声说：“因为。”我顿了顿，感觉到喉咙有些发干。

“三年前，你说，再也不想用我家的沐浴液，再也不想来我家了。

”…………这句话像是一道无形的屏障，瞬间将周遭所有的嘈杂都隔绝开来。电话那头，

直播间爆炸的弹幕似乎有了一瞬间的凝滞，连背景音里细微的抽气声都听得清清楚楚。

顾宸是什么反应，观众是什么反应，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眼前。江念裹着浴巾，

站在浴室门口氤氲未散的水汽里，像一尊突然被定格的美人雕像。湿发黏在她苍白的面颊边，

水珠顺着发梢滴落，在她光洁的肩头洇开一小片更深的水痕。她看着我，

眼睛里之前的惊惶、无措，像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几乎是震颤的愕然。

那双漂亮的、总是神采飞扬的眼睛，此刻睁得大大的，瞳孔微微收缩，

里面映着客厅顶灯冷白的光，也映着我没什么表情的脸。三年前。那并不是什么愉快的回忆。

是她的星途开始熠熠生辉，而我这个“普通发小”逐渐显得不合时宜的时期。

一次关于她那些越来越离谱的绯闻的争吵，具体说了什么已经模糊，只记得最后，

她气得眼圈发红，口不择言地冲我喊：“袁浩！你以后少管我的事！

我再也不想用你家的东西，再也不想踏进你家门了！”气话而已。我们都知道是气话。

后来关系缓和，她依旧会在我生日时寄来礼物，会在逢年过节发来问候，

会在像今天这样“家里停水”的紧急情况下，理所当然地跑来用我的浴室。

我们都默契地没有再提那次争吵，仿佛那不过是成长路上微不足道的一道划痕。直到此刻。

我把这句早已被时间掩埋的气话，在这个足以打败她演艺生涯的、千万人围观的直播事故里，

轻飘飘地挖了出来，摊开在所有人面前。这不再是两个人之间的旧账。

这是把她私下里最真实、最不设防的一面，

连同我们之间那段她或许并不想被公众知晓的、带着烟火气的过去，一起撕扯开来，

暴露在聚光灯下，任人审视，咀嚼。她眼底的震颤逐渐沉淀，化为一种复杂的，

糅杂了受伤、难以置信，和一丝了然的痛楚。她微微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

比如“你为什么要现在提这个”，或者“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但最终，一个字也没能吐出。

只是那抓着浴巾边缘的手指，用力到指节泛白。平板里，

直播间的弹幕在经过那片刻的凝滞後，以更加疯狂的姿态爆发了：“三年前？？？

**还有前情提要？！”“所以不是刚认识的？是旧相识？”“听这意思……是青梅竹马？

”“念念三年前说过这么绝情的话？？”“这男的语气……好他妈平静，

但怎么听着这么难受呢……”“信息量太大了！所以是女神成名后甩了竹马？现在又回来找？

”“虐恋情深剧本？？？”“顾宸彻底成背景板了笑死。

”“……”直播间的人数已经飙升到一个恐怖的数字，平台服务器似乎都在颤抖。可以预见，

接下来的几天，乃至几周，娱乐版块都将被这场意外彻底统治。我的手机依旧在疯狂震动，

屏幕上不断闪烁的名字有江念的经纪人王姐，还有无数个陌生的号码。

像是一场盛大的、喧嚣的葬礼鸣奏曲。我没有理会那些来电，

也没有去看江念此刻是什么表情。只是默默地将那个还在通话中的手机，从耳边拿开，

指尖悬在红色的“挂断”按键上方。在按下挂断的前一秒，我抬起眼，再次看向江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