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把手冰冷的触感,瞬间传遍全身。
陆辰僵硬地转过身。
林晚正站在客厅中央,双手死死地护着小腹,脸上挂着泪,眼神却异常凶狠。
那是一种被逼到绝境的野兽,才会露出的眼神。
用最珍贵的东西,做最恶毒的威胁。
“你说什么?”陆辰的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情绪。
“我说,你敢走,我就不要这个孩子了!”林晚重复了一遍,声音更大,也更决绝。
“反正,如果他不能成为沈言的延续,那他出生的意义又是什么?”
陆辰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像坠入无底的冰窟。
意义?
一个孩子出生的意义,竟然是成为另一个男人的替代品?
这是何等荒谬,何等歹毒的想法。
而这个想法,出自他孩子的母亲。
他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一片死寂。
“林晚,他是你的孩子。”
“但他首先是你的!是你陆辰的孩子!”林晚的情绪彻底失控了,“你连成全我最后一点念想都不肯,你根本就不爱我!那你又何必在乎这个孩子!”
逻辑混乱,颠三倒四。
可陆辰已经没有力气去跟她辩驳。
他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痛得他无法呼吸。
三年的婚姻。
他自以为是的幸福美满。
原来,都只是建立在沙滩上的城堡。
沈言这个名字,就是那摧毁一切的海啸。
“好。”
陆辰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他松开门把手,一步步走回客厅,重新在沙发上坐下。
他没有看林晚。
他只是盯着茶几上那份刺眼的宣传册。
《生命延续计划》。
多么讽刺的名字。
延续了一个人的爱,却要杀死另一个人的心。
看到陆辰坐下,林晚似乎松了一口气。
她以为他妥协了。
她擦了擦眼泪,走到他身边,小心翼翼地坐下。
“陆辰,我就知道,你还是在乎我的。”她的声音软了下来,带着一丝讨好。
陆-辰没有说话。
他甚至没有动一下。
他就那么静静地坐着,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
林晚有些不安。
她试探着,将手放在他的手臂上。
“你别生气了,好不好?我也是太爱沈言了……不,我是说,我太舍不得他了。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他就像我的亲人。”
她开始解释。
颠三倒四地讲述着她和沈言青梅竹马的过往。
那些故事,陆辰已经听过无数遍。
从他们恋爱时,她就总是在不经意间提起。
今天沈言教她弹吉他了。
明天沈言带她去爬山了。
沈言的成绩多好,沈言的画画多有天赋,沈言是世界上最温柔的人。
那时,陆辰只当是小女生对初恋的美好滤镜。
他甚至会笑着说:“听起来,我这个后来者压力很大啊。”
林晚就会娇嗔地打他一下,说:“那当然,你可要对我好一点。”
现在想来,那哪里是什么滤镜。
那分明就是她心中无法撼动的神祇。
而他,陆辰,不过是一个恰好出现在她需要人照顾时,合格的替代品。
不。
甚至连替代品都算不上。
他只是一个,能为她延续神祇生命的工具。
“……所以,你明白吗?我不是不爱你,我只是……我只是放不下他。”林晚说完了,小心翼翼地看着陆辰的脸色。
陆辰终于有了反应。
他缓缓地转过头,看着她。
“说完了?”
林晚愣了一下,点点头。
“好。”陆辰站起身,“钱在哪儿?”
“什么钱?”林晚没反应过来。
“你说你动了我们联名账户的钱,当了定金。”陆辰的语气平静得可怕,“转账记录给我看看。”
林晚的脸色瞬间变了。
“你看那个做什么?钱我已经交了,退不回来的。”
“退不回来?”陆辰笑了,那笑容里没有一丝温度,“林晚,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好骗?”
他拿出手机,直接拨通了银行的客服电话。
当着林晚的面,他查询了联名账户的流水。
“……是的,三天前,有一笔五十万的转账,收款方是‘维新生命科技公司’。”
电话开了免提。
客服公式化的声音,在寂静的客厅里格外清晰。
五十万。
那是他们为了孩子出生,准备的备用金。
她竟然一声不吭,就全部转了出去。
陆辰挂了电话。
他看着林晚,眼神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林晚,你还有什么瞒着我的?”
“我……我没有!”林晚慌了,眼神躲闪,“我就是怕你不同意,才先斩后奏的。”
“先斩后奏?”陆辰重复着这四个字,只觉得无比讽刺。
“那我是不是还要感谢你,至少还留在这个家里,没有直接抱着我的钱跑路?”
“陆辰!你一定要把话说得这么难听吗!”林晚被刺痛了,声音再次拔高。
“难听?”陆辰上前一步,逼近她,“还有更难听的。你是不是每天都去医院看他?”
林晚的身体一僵。
这个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
陆辰的心,又被捅了一刀。
在他为了他们的未来奔波忙碌时。
在他期待着每天下班回家,能看到妻子温柔的笑脸时。
他的妻子,却守在另一个男人的病床前,诉说着她不舍的爱恋。
甚至,连他这个丈夫的存在,都成了她奔向初恋的阻碍。
“林晚,你真行。”
陆辰丢下这句话,不再看她,径直走进了书房,然后反锁了门。
他需要一个空间。
一个没有林晚,没有沈言,只有他自己的空间。
他靠在门板上,身体缓缓滑落,最终颓然地坐在冰冷的地板上。
书房的窗帘没有拉。
窗外是城市的万家灯火。
可没有一盏,能照进他心里。
他掏出手机,手指颤抖着,在通讯录里找到了一个名字。
张律师。
电话很快被接通。
“陆总,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陆辰沉默了很久,久到张律师都以为是信号不好。
“老张……”他终于开口,声音嘶哑得厉害,“我想咨询一下……如果,我是说如果,一个怀孕的妻子,执意要做一些对胎儿有极大风险的事情,丈夫有权利阻止吗?”
电话那头,张律师沉默了。
作为一个处理过无数离婚纠纷的律师,他瞬间就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
“陆总,具体是什么事?如果是指抽烟喝酒这种,法律上很难界定。但如果是指一些……非法的医疗行为,那另当别论。”
“基因复刻。”陆辰艰难地吐出这四个字,“她想克隆她快死的初恋,用我们的孩子。”
“……”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死一般的寂静。
过了许久,张律师才用一种极为复杂的语气开口。
“陆总,这件事……很棘手。”
“你直接告诉我,我能不能阻止她。”
“从法律上讲,很难。”张律师的声音很沉重,“胎儿在出生前,不具备独立的民事权利。而你的妻子,作为完全民事行为能力人,她有权决定接受任何‘她认为’有必要的医疗服务,只要那家机构是合法的。你作为丈夫,没有权力进行强制干预。”
“也就是说,我只能眼睁睁看着?”
“……理论上,是这样。”
陆辰挂了电话。
手机从无力的手中滑落,摔在地板上,发出一声闷响。
窗外,一辆救护车呼啸而过。
尖锐的鸣笛声,像是一把利刃,划破了夜空的死寂。
也划破了陆辰心中,最后一丝幻想。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
林晚说,她每天都去医院。
哪个医院?
他打开手机地图,输入了全市所有三甲医院的名字。
然后,他开始搜索那家“维新生命科技公司”的地址。
当两个地点在地图上被同时标记出来时,陆辰的瞳孔猛地一缩。
那家公司的总部,距离市第一人民医院,只有不到五百米。
沈言,就在那里。
没有丝毫犹豫,陆辰抓起车钥匙,冲出了书房。
客厅里,林晚正坐在沙发上抹眼泪。
看到他出来,她立刻站了起来。
“陆辰,你去哪儿?”
陆辰没有回答。
他径直走向门口,换鞋,开门,动作一气呵成。
“陆辰!”
林-晚追了上来,想抓住他。
陆辰侧身躲过,冷冷地看着她。
“别碰我。”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进了电梯。
门关上的前一秒,他看到林晚惨白着脸,踉跄着追了出来,嘴里似乎还在喊着什么。
但他已经听不清了。
也不想听了。
他现在,只想去一个地方。
去亲眼看一看。
那个让他输得一败涂地,甚至连名字都成了一种诅咒的男人,究竟是什么模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