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失控的自由封控结束的通知,像一颗投入古井的石子,在凌晨时分,
通过所有尚能接收信号的设备,突兀地砸进了死寂的生活。没有预兆,没有欢呼,
只有一行冰冷的文字,宣告着持续了一百二十七天的隔离状态的终结。
陈默在那间租来的、仅有十平米、墙壁因潮湿而泛起霉斑的公寓里,
对着手机上那条简短的通告,发了整整半个小时的呆。窗外,依旧是沉沉的夜色,
偶尔有零星窗户亮着灯,像墓地里飘荡的磷火。没有想象中的锣鼓喧天,
没有积压已久的宣泄,这座城市安静得可怕,仿佛一具被抽干了灵魂的庞大躯壳。他低头,
看着手里那张刚刚打印出来,还带着打印机余温的核酸检测报告。“阴性”两个字,
像两个嘲讽的句点。这张薄薄的纸,在过去几个月里,是通往食物、药品,
甚至是一线生机的通行证,也是勒得他喘不过气的无形枷锁之一。它记录了他的健康,
也烙印了他的屈辱——为了它,他曾在暴雨中排过数小时的长队,
曾对着摄像头张开干裂的嘴唇,曾因为一次系统误判的“疑似”而差点被强行拖走。
去他妈的。陈默猛地将报告揉成一团,纸团边缘割得掌心生疼。他像投掷仇恨一样,
狠狠将它砸向角落那个早已堆满方便面包装袋和空矿水瓶的垃圾桶。没中。纸团滚落到地上,
沾了灰尘,像一团被遗弃的垃圾。自由了?他走到窗边,
猛地拉开那扇厚重的、隔绝了外界一切的窗帘。久违的阳光刺入眼帘,他下意识地眯起眼。
楼下那条熟悉的街道,空荡荡的。几辆废弃的汽车像甲虫尸体般停在路边,
覆盖着厚厚的灰烬和鸟粪。对面阳台晾着的几件衣服,在微风中僵硬地晃动,颜色褪得发白。
一切,似乎和他最后一次被允许下楼采购时,没什么两样。但这寂静……太深了。
深得让人心慌。一种莫名的冲动驱使着他。他需要确认,确认自己真的可以走出去,
确认那扇门不再是界限。他需要呼吸一口“自由”的空气,哪怕它可能已经变质。
深吸了一口房间里浑浊的空气,陈默猛地拉开房门。铰链发出刺耳的嘎吱声,
在寂静的楼道里显得格外突兀。
楼道里弥漫着一股灰尘、消毒水以及某种食物腐败后混合的、令人作呕的静止气味。
他几乎是跌跌撞撞地跑下楼梯,脚步声在空旷的楼梯间激起空洞的回响,一声声,
敲打在他自己的心脏上。冲出单元门的那一刻,他张开双臂,准备迎接——迎接人声鼎沸?
车水马龙?邻居们劫后余生的拥抱?还是仅仅只是……活人的气息?没有。什么都没有。
街道是空的。彻底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空。风卷起地上的落叶和废弃的塑料袋,打着旋儿,
无声地舞蹈。商铺的卷帘门紧闭着,有些上面还贴着早已过期的封条和通知。
红绿灯固执地变换着颜色,指挥着不存在的车流。阳光明晃晃地照下来,
给这片死寂镀上了一层不真实的金色光晕。不对劲。就算解封突然,
人们出于谨慎不敢立刻出门,也不该是这副模样。这不像是一座城市从沉睡中苏醒,
这像是一座坟墓在阳光下暴晒。心头那股被“自由”暂时压下的不安,像藤蔓一样疯狂滋生,
瞬间攥紧了他的心脏。他掏出手机,屏幕亮着,信号格是满的。但没有未接来电,
没有新的消息提醒,微信里所有的群聊都停留在昨天,或者更早。朋友圈最后一条更新,
是隔壁小区一个女孩发的隔离餐照片,时间显示是四天前。仿佛全世界的人,都在一夜之间,
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抹去了存在的痕迹。就在这时,手机屏幕骤然亮起,
不是任何熟悉的APP推送,是刺目的、仿佛能灼伤视网膜的血红色背景,
急警报:全国疾控中心——最高优先级通告】“确认‘涅槃’病毒发生不可预知的V级变异。
割者’)具备极高环境稳定性、极端致死率(预估超过99.9%)及无法理解的传播途径。
所有接收到此信息的幸存者,请立即寻找坚固掩体,紧闭门窗,封堵所有通风口,
避免光线、声音暴露。绝对避免与任何外观可疑的人员、动物或……无法归类之生物接触。
它们可能携带病毒且极具攻击性。重复,立即寻找掩体!保持静默!
等待进一步救援或生存指南!此非演习!
”幸存者……V级变异……极端致死率……无法理解的传播途径……每一个词都像重锤,
狠狠砸在陈默的神经上。他感觉血液瞬间冷了下去,四肢冰凉。我们不是胜利了?
我们不是熬过来了吗?为什么是“幸存者”?那剩下的99.9%的人呢?他们……在哪里?
他猛地抬头,环顾这片阳光灿烂、却又死寂无声的天地。病毒没有消失,
它只是换了一副更狰狞的面孔。而我们,像一群被蒙在鼓里的祭品,
在自以为逃出生天的时候,被集体扔进了真正的地狱。跑!必须立刻找到藏身的地方!
坚固的掩体!他的目光急速扫过街道两旁的建筑。居民楼?太分散,门户太多,不安全。
超市?玻璃门窗太多,而且可能早已被洗劫一空。
他的视线最终定格在街角那栋灰色的、有着厚重石材立面和狭小窗户的老建筑——市图书馆。
那里!它足够坚固,像一座堡垒。窗户小且高,易于封堵。里面有大量的书籍,
或许可以作为武器,或者……燃料?更重要的是,那里空间复杂,书架林立,
易于躲藏和周旋。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陈默像一支离弦的箭,
用最快的速度冲过空旷的马路。肺部**辣的,仿佛吸进的不是空气,
而是冰冷的刀片和绝望。图书馆那扇厚重的玻璃大门,竟然一推就开了,
内部涌出的阴冷、带着陈年纸墨和灰尘的气味,此刻闻起来却有一种反常的安全感。
他闪身进去,反手将门关上,摸索着找到老式的黄铜门栓,用力插上。又环顾四周,
发现入口处有一个沉重的木质咨询台。他使出吃奶的力气,将它一点点拖过来,
死死抵住门把手。做完这一切,他背靠着冰冷的大门,大口喘着气,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图书馆内部光线极其昏暗,只有几缕阳光从高处的气窗斜射进来,
在布满灰尘的空气里划出几道清晰的光柱。巨大的阅览室空旷无人,
一排排顶天立地的书架像沉默的墓碑,投下浓重的、令人不安的阴影。寂静,
在这里被放大了无数倍。不敢开灯,也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陈默借着微弱的光线,
开始了疯狂的搬运。哲学区的厚重典籍、历史区的精装图册、法律区的法典汇编……此刻,
这些人类智慧的结晶,在他手里失去了知识的高贵,
退化成了最原始、最可靠的建筑材料——砖块。他像一只忙碌的工蚁,一趟又一趟,
将一摞摞书本垒起来,堵住一扇扇窗户。汗水很快浸透了他的T恤,手臂和腰背酸痛得发抖,
灰尘呛得他连连咳嗽,但他不敢停。每堵死一扇窗户,将外界的光线和潜在的危险隔绝出去,
他心里的安全感就多累积一分。他不仅堵窗,还将一些书架推倒,
利用倒塌的架子和散落的书籍,在阅览区中央构建了一个简易的环形防御工事。
当最后一扇底层窗户被密密麻麻的书本封死,图书馆内部彻底陷入了近乎绝对的黑暗。
只有几缕极其微弱的光线,从书架顶部的缝隙和高处他无法触及的气窗挤进来,
勉强勾勒出物体的轮廓,反而让阴影显得更加深邃诡谲。
精疲力尽的陈默瘫坐在自己构建的“堡垒”中央,背靠着一摞《大英百科全书》,
剧烈地喘息着。极度的疲惫和肾上腺素消退后的虚脱感席卷而来。
寂静像粘稠的液体包裹住他,只剩下自己粗重的呼吸和擂鼓般的心跳,在耳边轰鸣。然后,
就在他几乎要被睡意和疲惫吞噬的时候,他听到了。不是他的心跳。也不是他呼吸的声音。
是从图书馆深处,那排标着“K类-哲学宗教”的、顶天立地的书架后面,
传来一阵细微的、持续的声音。窸窸窣窣——像是……坚硬的材质在摩擦粗糙的地面?或者,
是某种东西在拖拽着什么?第二章:黑暗中的咀嚼声陈默浑身的汗毛瞬间炸起,
所有疲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水浇头般的彻骨寒意。他猛地屏住呼吸,
身体僵硬得像一块石头,连眼球都不敢转动,全力倾听着那黑暗中的异响。声音断断续续,
却执着地存在着。在这死寂的、被书本埋葬的空间里,任何一点微小的声音都被无限放大,
清晰地敲打着他的耳膜。是老鼠吗?图书馆有老鼠不奇怪。
但……这声音似乎比老鼠活动更沉重,更……有目的性。冷汗顺着他的额角滑落,
流过太阳穴,带来一阵痒意,但他不敢抬手去擦。他死死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那片区域被书架的阴影笼罩,是光线几乎无法触及的黑暗深渊。
他的眼睛在努力适应这极致的昏暗,试图分辨出那里是否有什么东西在移动。窸窣声停了。
就在陈默稍微松了半口气,以为可能是自己过度紧张产生的幻觉时,另一种声音,
清晰地传了过来。咕噜……嘶啦……一种湿滑的、粘稠的、伴随着轻微撕裂感的声音。
像是什么东西在被……撕开?然后是一种满足的、带着液音的咀嚼和吞咽声。
这声音比之前的窸窣声更令人毛骨悚然。陈默的胃部一阵翻搅,喉咙发紧,几乎要呕吐出来。
这绝不是老鼠能发出的声音!图书馆里还有别人?或者……别的什么东西?
一股混合着极致恐惧和病态好奇的冲动,驱使着他。他必须知道那是什么。未知,
在这种环境下,比已知的危险更可怕。他小心翼翼地弓起身,像一只潜行的猫,
手脚并用地贴着冰冷的地面,利用书架的阴影作为掩护,一点点,极其缓慢地,
朝着哲学区那个声音的源头挪了过去。每移动一寸,他都停下来倾听片刻,
确认那咀嚼声仍在继续。越靠近,空气中那股难以言喻的气味就越发浓烈。
浓重的、铁锈般的血腥味,混合着一种熟悉的、刺鼻的消毒液味道?
还有一股……淡淡的、内脏特有的、令人作呕的腥臊气。这气味组合诡异而恐怖,
冲击着他的嗅觉神经。终于,他挪到了哲学区最后一排书架的尽头。
他紧紧靠在冰冷的金属书架上,能感觉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的声音,
大得他担心会被对方听见。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然后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探出半边脸,朝书架后面望去。
借着从远处高处一扇气窗透下的、一缕惨淡得可怜的月光,
他看到了让他血液几乎冻结的一幕。一个身影,背对着他,蹲伏在地上。
他穿着全身白色的、印有醒目的“CDC”(疾病预防控制中心)黑色字母的重型防护服,
连体的设计,带着透明的护目镜和独立的呼吸过滤罐。这身打扮,在过去几个月里,
代表着权威、科学、安全,是身穿白色盔甲,与病毒作战的守护者。但现在,
这个“守护者”的象征,正以一种极其不自然的姿势蜷缩着。他(或者它)的肩膀一耸一耸,
发出那种令人牙酸的、湿漉漉的撕扯和吞咽声。在他身前,
躺着一具……勉强能看出是人形的东西,穿着普通的便服,但腹部已经被完全剖开,
内脏模糊一团,暗红色的血液在地板上洇开了一大片粘稠的污迹。那穿着防护服的身影,
手里正抓着一条从尸体腹腔里扯出的、看不清原状的组织,
贪婪地塞向自己被护目镜和口罩遮挡的面部下方。粘稠的液体顺着他的防护服手套滴落。
陈默的大脑一片空白,巨大的恐惧和恶心感让他几乎窒息。他想移开视线,
但眼球像被钉住了一样,无法从这地狱般的场景上挪开。就在这时,那个正在啃食的身影,
动作突然停顿了一下。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了头。
护目镜上沾满了暗红色的血点和半透明的粘稠液体,让里面的面容模糊不清。
但透过那一片浑浊,陈默仿佛对上了一道目光——冰冷、空洞、没有丝毫人类应有的情感,
只有最原始的、对于“食物”被打扰的警惕,或者说……饥饿。他的胸口,
挂着一个蓝色的塑封胸牌,即使在如此昏暗的光线下,
上面的白色字迹也清晰得刺眼——【疾控中心:张明辉博士】。他手里,
还紧紧捏着那块刚从尸体上撕扯下来的、滴着血的软组织。时间,在这一刻彻底凝固了。
陈默的思维停滞了。张明辉博士?那个在疫情初期经常在电视上出现,
冷静、理性地讲解防疫知识的权威专家?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他在吃什么?!
那双透过污浊护目镜投射过来的“目光”,让陈默如坠冰窟。那不是人的眼神。
“张明辉博士”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不似人声的咕噜,像是野兽警告入侵者的低吼。
他猛地扔掉了手里的“食物”,沾满血污的双手撑地,似乎想要站起来。跑!
陈默脑中只剩下这一个字。他猛地向后一缩,也顾不上什么隐蔽了,手脚并用地向后爬去,
然后踉跄着站起身,发疯般朝着自己之前构筑的临时工事跑去。身后,
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和书籍被撞倒的哗啦声。那个穿着防护服的“东西”,追来了!
第三章:困兽之斗陈默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炸开。他不敢回头,
拼命冲向阅览区中央那个由书本和倒塌书架堆砌的环形掩体。身后的脚步声沉重而迅捷,
完全不像一个穿着笨重防护服的人该有的速度,反而像是一头被激怒的野兽在冲锋。
他连滚带爬地翻过矮矮的“书墙”,缩在掩体后面,剧烈地喘息着,
顺手从旁边抓起一本厚重的硬壳《辞海》,像盾牌一样挡在身前。这举动幼稚得可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