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头那半块青灰骨牌,被指尖摩挲了二十余年,“护民”二字的纹路里积着薄尘,却亮得发暖,像藏着半生的滚烫过往与刺骨悔恨。
年轻时的我,眼底盛着山河,手上攥着天赋,三材通配术一学就会,通灵骨器初炼便成,青衫一袭走制骨监,连长老都赞一句“百年难遇”。
那时卫灵犀刚从卫国来,金枝玉叶却一身素简,说厌了宫廷争斗,厌了战火纷飞,只想学制骨护民,我们一眼投契,成了最交心的同窗,夜里挑灯研古籍,白日合炼骨器,约定日后并肩,用骨术护天下苍生安稳,那时总觉得,凭一身本事,定能挡尽人间硝烟。
可战火终是烧到了眼前,制骨监催炼杀伤骨弩,我犹豫难决,素来交好的同僚凑来劝我,说这批骨弩是守边护民的关键,缺了我的配比难成威力。
我信了,毫无保留交出心法,满心盼着骨弩能护将士平安,却没料到,他早已通敌叛国,那些浸了我心血的骨弩,最终刺穿了无数云朝将士的胸膛。
当我亲赴边境,看到尸横遍野,百姓流离失所,孩童抱着亲人尸体啼哭,那些骨弩的痕迹清晰刺眼,那一刻,我引以为傲的制骨术成了罪孽,双手像沾了洗不净的血,日夜被愧疚啃噬,连呼吸都带着疼——我以为的护民,竟成了害民的利器,这份错,重得压垮了所有骄傲。
灵犀得知后,没怪我半分,只红着眼眶说“我们没错,是人心险恶”,可她心里的光也暗了。
后来她带着襁褓中的玉娘出逃,想远离这腌臜纷争,却染了重疾,临终前把玉娘托付给我,气息微弱却眼神坚定:“替我教她正道制骨,守住我们护民的初心,别让她走我们的老路。”我抱着软乎乎的玉娘,眼泪砸在孩子襁褓上,那一刻便打定主意,弃了功名,隐了过往,余生只为赎罪,只为守住这一点真情。
隐居小河村的日子,素衣布裙,不炼杀器,只做些护灵疗伤的小骨饰,每日清晨焚香,对着东方叩拜,为那些枉死的人祈福,也为自己的糊涂忏悔。教玉娘制骨时,一遍遍絮叨“骨器护民,不可行恶”,看着她澄澈的眼神,便想起当年的自己和灵犀,心里既有慰藉,又怕她重蹈我的覆辙。
玉娘赴京那日,我递她《骨器要略》,手都在抖,怕京城险恶磨了她的心性,更怕她沾染上战火罪孽,唯有把毕生心得都给她,盼她能守得住本心。
后来边境平定的消息传来,我摩挲着骨牌,眼泪终是落了下来,模糊里似看到灵犀笑着走来,说“我们做到了”。
往后余生,守着小河村的小院,种满艾草幽若,看草木枯荣,听鸡犬相闻,日子清淡如水,却总算赎清了半世罪孽,也护住了最初的向往。
(全本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