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砸在脸上,带着深秋的刺骨寒意,像无数细小的冰针扎进皮肤。
陆沉站在监狱那扇沉重、锈迹斑斑的铁门外,
雨水瞬间浸透了他身上那件单薄、洗得发白的灰色外套,沉甸甸地贴在身上,
勾勒出狱中一年磨砺出的、更显嶙峋的轮廓。他下意识地伸手,
指尖触碰到口袋里一个坚硬冰冷的物件——那是在狱中某个角落,他用一把废弃牙刷柄,
在无数个熄灯后难眠的夜晚,借着铁窗外透进的微弱月光,
一点一点、缓慢而执着地磨出来的。一件简陋却足够致命的武器。
它曾无数次在他指腹留下细小的割痕,每一次疼痛都像淬火的烙印,
将“周慕白”和“苏晚”这两个名字更深地刻进骨髓。这是他为“重逢”准备的“礼物”,
一个血色的句点。视野被滂沱大雨搅得一片模糊。
监狱高墙上的铁丝网在灰暗的天幕下切割着令人窒息的视野。就在这片模糊的雨帘之外,
一辆破旧的二手桑塔纳停在路边,溅起浑浊的水花。车门猛地推开,
一个身影不顾一切地冲进雨里。“阿沉!”嘶哑的喊声穿透雨幕,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急迫。
是陈默。陆沉大学时最好的兄弟,一个总能把最复杂的代码梳理得条理清晰的程序员,
此刻却像个落汤鸡,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头上,眼镜片上全是水珠。
他跌跌撞撞地跑到陆沉面前,一把抓住他冰冷僵硬的手臂,力道大得惊人。“操!
**是今天!我这破车半路趴窝了!快上车!”陈默的声音又急又哑,
混杂着雨水的气息喷在陆沉脸上。他不由分说,
几乎是连拖带拽地把陆沉塞进那辆散发着陈旧皮革和机油味道的车里。车门“砰”地关上,
暂时隔绝了外面喧嚣的雨声。陆沉口袋里的手指,无意识地松开了那磨得锋利的硬物。
冰冷的触感依旧存在,但陈默掌心传来的、毫无保留的滚烫暖意,
像一道微弱却不容忽视的电流,猝不及防地击穿了他胸腔里那堵由仇恨浇筑的坚冰。“兄弟,
受苦了。”陈默发动车子,老旧引擎发出吃力的喘息。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
从后座扯过一条还算干燥的毛巾扔给陆沉,声音低沉下来,带着掩饰不住的沉重,
“里面……怎么样?有没有人……”“死不了。”陆沉的声音像是生锈的金属摩擦,
异常干涩。他用毛巾胡乱擦着脸上的雨水,动作机械。毛巾粗糙的纤维摩擦着皮肤,
带来一丝真实的痛感,提醒他还活着。目光投向车窗外,雨刷器徒劳地在玻璃上左右摇摆,
刮开一片模糊的视野,又迅速被新的雨水覆盖。监狱那冰冷的高墙在雨幕中快速倒退,缩小,
最终消失在灰蒙蒙的雨气里。“那就好,那就好…”陈默喃喃着,
专注地盯着前方几乎被雨水淹没的道路,“房子我帮你租好了,老城区,旧是旧了点,
但清净。工作…也托人问了,有几个小公司,
等你歇口气……”陈默的话语在陆沉耳边嗡嗡作响,像隔着厚重的棉絮。
他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大脑里翻涌的,全是苏晚那张脸。一年前,
在那个装潢奢华、灯光刺眼的酒店套房里,警察破门而入时,
她脸上瞬间褪去所有血色、只剩下惊恐的惨白。她裹着凌乱的薄被缩在床边,
像只受惊过度的小鹿,长长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泪珠大颗大颗滚落,
砸在昂贵的丝绒被面上。她指着陆沉,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针,
精准地刺穿他所有的信任和爱意:“是他…是他强迫我…他想**我…”而周慕白,
那个衣冠楚楚的畜生,就站在警察身后,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胜利者的微笑。
背叛的利刃,在这一刻重新变得无比清晰,狠狠地剜着他的心脏。口袋里的牙刷柄,
冰冷地硌着他的大腿。车子驶入市区,
霓虹灯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拖曳出光怪陆离、破碎扭曲的影子。雨势小了些,
但天空依旧阴沉得如同浸透了墨汁。“前面路口停一下。”陆沉突然开口,
声音冷硬得没有一丝波澜。“嗯?还没到地方呢。”陈默疑惑地放慢车速。“买包烟。
”陆沉简短地说,目光落在路边一个亮着惨白灯光的便利店招牌上。陈默看了他一眼,
没再多问,将车缓缓停在便利店门口。陆沉推开车门,冰冷的湿气再次扑面而来。
他没有立刻走向便利店,而是站在积水的路沿,掏出一支皱巴巴的烟盒,
里面只剩最后一根烟了。他叼在嘴里,低头,双手拢住打火机幽蓝的火苗,试图点燃。
雨水打湿了烟丝,火苗跳跃着,几次都未能成功。他固执地重复着点火的姿势,
微弱的火光照亮他低垂的眼睑,以及下颌紧绷的线条。就在这时,
一辆线条流畅、漆黑锃亮的迈巴赫,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滑过湿漉漉的路面,
稳稳地停在了桑塔纳前方不远处的街角。那昂贵的车漆在雨水的浸润下,反射着冷漠的光泽,
与周围破败的环境格格不入。陆沉的动作猛地顿住。打火机的火苗,在他拢起的掌心上方,
兀自摇曳着幽蓝的光。迈巴赫的后车门打开了。一把精致昂贵的纯黑色长柄伞率先撑开,
隔绝了天空落下的雨丝。然后,一只穿着名牌高跟鞋的脚,小心翼翼地踏在积水的路面上,
鞋尖上镶嵌的水钻在便利店惨白的灯光下,折射出刺目的寒芒。伞沿缓缓抬起。
一张脸暴露在光线下。精心描绘过的眉眼,带着刻意维持的、惹人怜惜的憔悴。
唇色是失血的苍白,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她穿着一件剪裁考究的米白色羊绒大衣,
却刻意没有系上扣子,里面是一件柔软的、贴合身体的浅色针织裙。而最刺眼的,
是她针织裙下微微隆起的、不容忽视的腹部。苏晚。陆沉嘴里的烟,
无声地掉落在脚下的积水里,溅起一小圈涟漪,随即被更多的雨水吞没。
他保持着低头点火的姿势,拢着火苗的手指,却无法抑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幽蓝的火光映着他骤然缩紧的瞳孔,像两簇在深不见底的寒潭中骤然点燃的鬼火。
胸腔里那颗被恨意层层包裹的心脏,在这一刻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然后猛地投入沸腾的岩浆。
背叛的剧痛、被构陷的屈辱、一年牢狱非人的折磨……所有被强行压抑的黑色情绪,
在看到她隆起的腹部时,轰然炸开!口袋里的牙刷柄,冰冷的棱角仿佛烧红了一般,
灼烫着他的大腿皮肤。一个疯狂的念头在脑海中尖啸:冲过去!就用那磨尖的塑料,
捅穿她那楚楚可怜的面具,捅穿那孕育着罪恶的腹部!让血染红这冰冷的雨水!苏晚撑着伞,
一步一步,踩着地上的积水,朝他走来。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淅沥的雨声中异常清晰,
像鼓点敲在他濒临崩断的神经上。她停在他面前几步远的地方,雨水顺着伞沿滑落,
形成一道水帘,隔在两人之间。她仰起脸,那双曾经盛满他所有爱恋和信任的眼眸里,
此刻清晰地映出他冰冷僵硬的面孔,还有一丝极力掩饰却仍泄露出来的、深切的恐惧。
“阿沉…”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刻意放得又轻又软,像是承受不住任何重量,
“我…我来接你回家。”家?陆沉几乎要冷笑出声。那个用他的“**未遂”作为投名状,
换取周慕白恩宠的金丝笼吗?她的目光在他湿透的、廉价的衣物上飞快地扫过,随即垂落,
落在自己隆起的小腹上,一只手下意识地、充满保护意味地覆盖上去。
这个动作像一把淬毒的匕首,再次狠狠捅进陆沉的心脏。“我…我怀了你的孩子,阿沉。
”她抬起眼,泪水适时地盈满眼眶,顺着精心保养的脸颊滑落,
“是我们的孩子…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可是…可是孩子是无辜的…”无辜?
陆沉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痛尖锐地刺入神经。一年前,在那个地狱般的酒店房间里,
她就是用这样无助的眼泪和颤抖的指控,把他推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而现在,
她顶着另一个男人的印记,用“他的孩子”作为工具,再次编织着谎言,
试图把他拖入另一个更深的陷阱?滔天的恨意在血管里奔涌咆哮,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堤坝。
口袋里的硬物疯狂地叫嚣着,渴望着鲜血的献祭。
他几乎能想象到那磨尖的塑料撕裂她皮肉、穿透那孕育着罪恶的温床时的触感。
苏晚似乎被他眼底翻涌的、几乎凝成实质的黑暗风暴吓到了,下意识地后退了一小步,
撑着的伞也跟着晃动了一下,几滴冰冷的雨水溅到了陆沉的脸上。冰冷的触感,
像是一盆冰水,兜头浇下。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瞬间,桑塔纳的车门被猛地推开。
陈默冲了出来,他显然认出了苏晚,脸上瞬间被愤怒和难以置信占据。“苏晚!
你这个……”他怒吼出声,就要冲过来。陈默的声音像一道惊雷,
劈开了陆沉脑海中那一片嗜血的混沌。杀她?太容易了。也太便宜她了。他陆沉失去的,
是整整一年被碾碎的尊严,是被践踏成泥的人生!而她和周慕白,却踩着这些肮脏的泥泞,
享受着奢华与“爱情”?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骤然亮起的毒蛇之眼,
冰冷、粘稠、带着致命的诱惑,瞬间攫住了他全部的心神。他需要一个“舞台”。
一个更大、更华丽,足以让所有观众都看清他们面具下腐烂真容的舞台。周慕白的豪宅,
岂不是最完美的剧场?他要走进去,成为他们“幸福生活”中最刺眼的那根钉子,
亲眼看着他们在他面前表演恩爱,然后,在最绚烂的时刻,亲手将这虚假的帷幕撕得粉碎!
他要的不是苏晚和周慕白的命。
他要的是把他们最珍视的东西——名利、虚伪的幸福、那个作为工具的孩子——在他们面前,
一点一点,碾成齑粉!陆沉猛地吸了一口气,
那冰冷的、带着雨水和尘埃味道的空气涌入肺腑,像无数细小的冰刃切割着内壁,
带来一种近乎自虐的清醒。他抬起了头。就在陈默冲到近前,
几乎要指着苏晚鼻子怒骂的刹那,陆沉脸上的所有冰冷、所有的戾气、所有翻腾的恨意,
如同退潮般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空茫的、带着巨大困惑的温和。
他甚至还微微歪了一下头,像是在努力辨认眼前这张梨花带雨的脸。“阿沉?
”苏晚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判若两人的表情变化弄得一怔,覆盖在小腹上的手都僵住了。
“晚晚?”陆沉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从遥远地方传来的沙哑和温柔。
他向前走了一步,完全无视了旁边怒发冲冠的陈默,伸出手,动作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迟疑,
轻轻地、极其温柔地用指腹擦去苏晚脸颊上那颗将落未落的泪珠。他的指尖冰凉,
带着雨水的湿意。苏晚的身体明显地绷紧了,眼神里充满了警惕和审视。
陆沉的目光缓缓下移,落在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上,那空茫的眼底,
恰到好处地浮现出一丝纯粹的、属于陌生人的好奇和困惑。“你…你哭了?为什么哭?
”他顿了顿,眉头微微蹙起,像是在努力回忆着什么,最终却徒劳无功,
眼神里充满了孩子般的迷茫和无助,“晚晚…我好像…我好像忘了好多事情…”他抬起眼,
重新看向苏晚,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此刻只剩下一种近乎脆弱的依赖和温柔的笑意,
干净得不掺一丝杂质。“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雨声淅沥。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便利店惨白的光线,透过弥漫的水汽,落在苏晚骤然失色的脸上。
她涂着精致口红的嘴唇微微张着,眼睛难以置信地瞪大,
里面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惊愕、怀疑、一丝隐秘的狂喜、还有更深处无法掩饰的恐惧。
她覆盖在小腹上的手,无意识地收紧,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陆沉脸上的温柔笑容,
如同一个精心雕琢的面具,完美地覆盖了面具之下那汹涌的、足以吞噬一切的黑暗岩浆。
他看着苏晚眼中闪烁不定的光,看着那恐惧如何一点点蚕食她强装的镇定。重新开始?
多么美妙的谎言。他即将踏入的,是精心为她、为周慕白准备的,名为“家”的坟墓。
##第二章入幕迈巴赫平稳地滑过湿漉漉的街道,将老旧城区的破败彻底甩在身后。
车窗外,霓虹被雨水晕染成模糊的光团,像一幅被水浸透的廉价油画。
车内弥漫着一种混合了高级皮革、苏晚身上甜腻香水以及消毒剂残留的奇特味道,
沉闷得让人窒息。陆沉安静地坐在后座,紧挨着苏晚。他的身体微微侧向车窗,
视线落在窗外飞速倒退的光影上,仿佛被外面的世界深深吸引,
又或者只是单纯地不想与身边的人有任何多余的接触。湿透的廉价外套紧贴着皮肤,
传来阵阵寒意,与车内过热的暖气形成鲜明对比,让他感觉自己像一块被投入温水中的冰,
格格不入,且注定要融化。苏晚的呼吸很轻,带着一丝刻意维持的克制。
她能感觉到陆沉身上散发出的、属于监狱的冰冷气息,
混合着雨水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类似金属锈蚀的味道。这味道让她胃里一阵翻滚,
下意识地又往车门边缩了缩,手指紧紧攥着放在膝盖上的名牌手包,指尖用力到发白。
她偷偷用眼角余光打量着陆沉。他的侧脸线条在车窗忽明忽暗的光线下显得异常冷硬,
下颌绷紧,嘴唇抿成一条毫无感情的直线。
这和她记忆中那个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眼神明亮的陆沉判若两人。
监狱…真的把他彻底改变了吗?还是说……苏晚的心猛地一沉,
那个“失忆”的念头像毒藤一样缠绕上来,带着一丝侥幸,更多的却是无法言喻的恐慌。
如果他真的忘了…忘了她做过的事…那孩子……她覆盖在小腹上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
车子驶入一片绿树掩映的高档住宅区。
一栋栋设计现代、灯火通明的独栋别墅如同沉默的巨兽,
匍匐在精心修剪的草坪和景观灯光之中。最终,
迈巴赫在一栋拥有巨大落地窗、线条冷硬的灰色建筑前停下。雨点敲打着车顶,
发出沉闷的声响。司机恭敬地下车,撑开伞,拉开了陆沉这一侧的车门。
冰冷的雨气瞬间涌入温暖的车厢。陆沉没有立刻下车。他转过头,目光终于落在了苏晚脸上。
那眼神里没有了刚才在便利店门口的空茫和温柔,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平静,
平静得像暴风雨来临前的死寂海面。苏晚被他看得心脏骤然紧缩,几乎要跳出喉咙。“晚晚,
”陆沉开口,声音低沉而平缓,听不出任何情绪,“我们的家?
”“家”这个字从他嘴里吐出来,带着一种冰冷的嘲讽,像一把钝刀子,
缓慢地切割着苏晚紧绷的神经。“是…是啊,阿沉。”苏晚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们到家了。”她率先下车,司机立刻将伞撑到她头顶。
陆沉这才动作略显僵硬地迈出车门。冰冷的雨水立刻打湿了他的裤脚。他抬起头,
看向眼前这座在雨幕中显得愈发庞大、冰冷的“家”。巨大的落地窗像巨兽冷漠的眼睛,
映照出他和苏晚渺小而狼狈的身影。这里的一砖一瓦,都浸透了他被掠夺的财富和尊严。
司机撑着伞,引着两人走向那扇厚重的、镶嵌着金属线条的深灰色大门。门开了。
一股混合着昂贵香薰、实木家具和…另一股男人气息的暖风扑面而来。玄关处,
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倒映着头顶璀璨的水晶吊灯,刺得陆沉眼睛微微眯起。然后,
他看到了他。周慕白。他就站在玄关尽头,通往客厅的拱门之下。
身上穿着一件质地柔软的深灰色羊绒家居服,姿态闲适,
仿佛他才是这里真正的主人——事实上,他也的确是。他手里端着一杯琥珀色的酒液,
冰块轻轻撞击着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响。他的目光,如同精准的探针,越过苏晚,
直接落在了陆沉身上。那目光里没有惊讶,没有愤怒,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尴尬。
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一种猎食者打量着误入自己领地的、伤痕累累的猎物的冰冷评估。
他的嘴角甚至还噙着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笑意,像是欣赏一出刚刚拉开序幕的好戏。
陆沉的身体几不可查地绷紧了一瞬。口袋里的牙刷柄,
冰冷的棱角再次清晰地硌着他的大腿皮肤。就是这个人,用最肮脏的手段,夺走了他的一切,
并将他推入地狱。此刻,他衣冠楚楚地站在这里,像一尊用虚伪和金钱堆砌而成的神像。
“慕白…”苏晚的声音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带着一丝刻意的亲昵和不易察觉的紧张,
“阿沉…他回来了。”她快步走向周慕白,像是在寻求某种庇护。
周慕白这才将目光从陆沉身上移开,落在苏晚身上时,瞬间变得柔和而充满关切。
他自然地伸出手臂,揽住苏晚的腰,动作亲昵而充满占有欲,
另一只手极其自然地覆上她微微隆起的小腹,轻轻摩挲了一下。“嗯,回来就好。
这么大的雨,晚晚你身体要紧,怎么亲自跑出去?着凉了怎么办?”他的声音低沉悦耳,
充满了对苏晚的宠溺和担忧,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蜜糖。说话间,他的目光再次飘向陆沉,
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胜利者的炫耀和挑衅。苏晚依偎在周慕白怀里,身体似乎放松了一些,
但眼神依旧慌乱地瞟向陆沉,观察着他的反应。陆沉站在原地,雨水顺着他额前的碎发滴落,
在他脚边的大理石地面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他看着眼前这刺眼的一幕:他的妻子,
怀着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依偎在构陷他入狱的仇人怀里,在这个用他血肉筑成的牢笼里,
扮演着恩爱夫妻。恨意如同冰冷的毒蛇,再次缠绕住他的心脏,越收越紧。但他脸上的肌肉,
却奇迹般地放松了。他甚至还抬起手,有些笨拙地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
然后对着周慕白和苏晚,露出了一个笑容。那笑容干净、纯粹,
带着一种刚从混沌中苏醒的懵懂和一丝恰到好处的、对陌生环境的局促不安。“你好,
”陆沉的声音带着点沙哑,语气却显得很真诚,目光坦然地迎上周慕白的审视,“我是陆沉。
晚晚说…我们以前认识?抱歉,我…我好像很多事情都记不清了。”他微微蹙着眉,
眼神里充满了努力回忆却一无所获的困惑和歉意,像一个迷路的孩子。
周慕白揽着苏晚腰肢的手,几不可察地紧了一下。他脸上的柔和笑意没有丝毫变化,
但那双深邃的眼眸深处,却掠过一丝锐利如鹰隼般的精光,
瞬间刺穿了陆沉那层看似无害的伪装。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陆沉:湿透的廉价衣物贴在身上,
勾勒出在狱中磨砺出的精瘦轮廓;头发凌乱,带着雨水;眼神看似迷茫,
深处却像冻了万年的寒潭,平静得诡异。一个刚出狱、失去记忆的人?周慕白心中冷笑,
这出戏,未免演得太拙劣了些。苏晚或许会被这“失忆”的幌子迷惑,但他周慕白,
从来只相信利益和掌控。“陆沉,”周慕白的声音依旧温和,
带着一种主人对客人的疏离礼貌,“我是周慕白。欢迎回来。
”他刻意加重了“回来”两个字,仿佛陆沉只是短暂离开,而非被他们联手送进了监狱。
“晚晚一直很担心你。听说你在里面…吃了不少苦?”他看似关切地问,目光却像手术刀,
试图剖开陆沉平静的表象。“里面?”陆沉重复了一遍,眉头蹙得更紧,眼神更加茫然,
“里面是哪里?晚晚说…我是生病了,在医院住了一年?”他转向苏晚,
眼神里带着纯粹的困惑和依赖,“晚晚,是吗?我生了什么病?”苏晚的身体瞬间僵硬。
她感觉到周慕白揽着她腰的手,指尖微微用力,带着无声的警告。
她看着陆沉那双干净得近乎透明的眼睛,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她张了张嘴,
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声音。“哦?”周慕白挑了挑眉,嘴角的笑意加深,带着一丝玩味,
“晚晚是这么跟你说的?”他的目光转向苏晚,带着无形的压力,
“看来晚晚是怕你刚‘康复’,受不了**。”他轻轻拍了拍苏晚的后背,动作轻柔,
却让苏晚感觉像被毒蛇舔舐,“没事,回来就好。过去的事,忘了…也好。”他话锋一转,
语气变得更加温和,甚至带着点安抚的意味:“既然回来了,就把这里当自己家。
晚晚现在身子重,需要静养,情绪也不能太激动。”他意有所指地看了陆沉一眼,
“客房已经收拾好了,就在二楼东侧。张姐,
”他朝旁边一个穿着整洁佣人服、垂手肃立的中年女人示意,“带陆先生去房间,
顺便给他拿些干净的换洗衣物。”“是,周先生。”张姐恭敬地应声,走上前来,
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和好奇。“陆先生,请跟我来。
”陆沉脸上适时地露出一丝感激的笑容,仿佛对周慕白的“周到”安排毫无芥蒂。“谢谢你,
周先生。”他看向苏晚,眼神温柔,“晚晚,你好好休息,别累着了。”那语气,
自然得如同一个真正关心妻子的丈夫。苏晚看着他走向楼梯的背影,那湿透的衣服贴在背上,
勾勒出瘦削却蕴含着某种力量的肩胛线条。他表现得如此“正常”,如此“失忆”,
可为什么…她的心却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越来越冷?周慕白揽着她腰的手依旧温热,
可她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只有深入骨髓的寒意。张姐引着陆沉走上宽阔的旋转楼梯。
楼梯铺着厚厚的地毯,踩上去悄无声息。走廊两侧挂着抽象派的油画,灯光柔和,
却照不亮走廊深处的阴影。整个空间空旷、奢华,却弥漫着一种无机质的冰冷感,
像一个精心布置的标本陈列馆。“陆先生,就是这间。”张姐在一扇紧闭的房门前停下,
推开门。房间很大,装修风格是简约的冷色调,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黑沉沉的雨夜和被雨水冲刷的庭院轮廓。一张宽大的床,一组沙发,
一个衣柜,仅此而已,干净得没有一丝人气,更像高级酒店的套房。“浴室在那边,
里面有干净的毛巾和浴袍。换洗的衣物…”张姐顿了顿,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周先生吩咐了,先找了几件他…不太常穿的衣物,您先将就一下。
”她指了指床上叠放整齐的几件男士衣物,质地精良,
但款式和尺寸明显更适合周慕白那种养尊处优的体型。陆沉的目光扫过那些衣物,
脸上没有任何异样,依旧是那副带着点局促和感激的表情:“好的,谢谢张姐,麻烦你了。
”他的声音很平和。张姐似乎松了口气,点点头:“您先休息,有什么需要就按铃。
”她指了指床头的一个呼叫按钮,然后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房门。“咔哒。
”门锁落下的轻响在空旷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房间里只剩下陆沉一个人。窗外,
雨声依旧淅淅沥沥,敲打着玻璃。室内只开了角落里一盏落地灯,光线昏黄,
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扭曲地映在冰冷的墙壁上。陆沉脸上的笑容,
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骤然抹去,消失得无影无踪。所有的温和、困惑、局促瞬间褪去,
只剩下一种冻结般的、深不见底的冰冷。他缓缓走到床边,没有去看那些属于周慕白的衣物,
目光落在巨大的落地窗上,透过模糊的雨痕,
凝视着外面那片属于仇人的、被精心打理的庭院。他伸出右手。
那只在狱中磨砺得骨节分明、布满细碎疤痕的手,在昏黄的光线下微微颤抖着。
他慢慢探入湿透的外套口袋,指尖触碰到那坚硬、冰冷、磨得异常锋利的牙刷柄。
塑料的棱角刺入指腹,带来一阵细微却尖锐的痛感。这痛感,像一道电流,
瞬间贯通了他的四肢百骸,将胸腔里翻腾的、几乎要将他撕裂的恨意强行压制下去。
他紧紧攥住了那件简陋的凶器,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冰冷的塑料几乎要嵌入他的掌心。“自己家…”陆沉无声地翕动嘴唇,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冰冷的唇形勾勒出这三个字,带着刻骨的嘲讽和毒液。他松开手,牙刷柄重新滑入口袋深处,
贴着皮肤,像一个冰冷的诅咒,一个无声的誓言。他走到落地窗前,
冰凉的玻璃映出他模糊的倒影。那张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却如同淬了寒冰的利刃,
穿透雨幕,刺向楼下灯火通明的客厅方向。戏台已经搭好。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