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急灯的红光像浸透了血的棉线，一圈圈缠绕在苏野的手腕上。她盯着玻璃倒影里自己惨白的脸，右手指节因为攥得太紧，已经泛出青紫色——掌心被指甲掐出的月牙形血痕，正顺着指缝滴落在白色工装上，洇出一朵朵细小的红梅。

身后的大屏幕还在循环播放半小时前的灾难。高清镜头下，她亲手研发的“蜂鸟”微型机械臂像只被激怒的金属昆虫，突然挣脱磁力轨道的束缚，带着尖锐的嗡鸣砸向第一排观众席。慢动作回放里，能清晰看见塑料外壳碎裂的瞬间，飞溅的碎片划破了那个穿蓝裙子的女孩的额头，血珠滚落时，台下的惊叫声几乎震碎会场的玻璃穹顶。

“苏**，签字吧。”

董事长助理的声音像生锈的刀片刮过铁板。解聘通知书摊在金属工作台上，“技术重大失误”几个字加粗加黑，像打在脸上的耳光。苏野的目光扫过赔偿条款里的七位数，突然笑出声：“陈助理，上周董事会还说‘蜂鸟’能让公司市值翻番，现在它失控了，就成了我一个人的责任？”

“这是集体决议。”陈助理推了推眼镜，语气里没有一丝温度，“监控显示，昨晚只有你进过实验室。”

苏野的视线猛地射向斜后方。林薇薇正站在保安身后，米白色套装一尘不染，手里端着的咖啡冒着热气。察觉到苏野的目光，她立刻露出担忧的表情，快步走过来：“小苏，你别激动，技术失误难免的……公司会帮你分担一部分赔偿的。”

她说话时，手腕上的银环随着动作轻晃。那是苏野去年拿到最佳设计师奖时买的，两只同款，内侧都刻着个“野”字——那是她们大学时组的技术小组的代号。此刻，那圈银光晃得苏野眼睛生疼。

“分担？”苏野猛地抓起桌上的原型机，那是她熬了一百八十个夜晚做出来的样品，外壳上还留着她用刻刀划的校准线，“林薇薇，你敢说昨晚没进过实验室？”

林薇薇的脸色白了一瞬，随即又恢复镇定：“小苏，你怎么能这么说……我知道你压力大，但也不能冤枉人啊。”她转向陈助理，声音带上了哭腔，“要不我把这个月的奖金捐出来，帮小苏……”

“不必了。”苏野打断她，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她清楚地记得，昨晚离开实验室时，她把核心数据卡锁进了抽屉，而钥匙一直挂在自己脖子上。但现在，抽屉是开着的，数据卡不翼而飞。整个研发部，只有林薇薇知道她的开锁密码。

苏野低下头，看着原型机上那个小小的蜂鸟标志，突然用力砸在地上。

“啪”的一声脆响，金属外壳裂开，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线路。像一只被折翼的鸟。

林薇薇惊叫一声，下意识地后退半步。陈助理皱着眉：“苏野，你这是干什么！”

“签字是吧。”苏野弯腰捡起地上的笔，笔尖在赔偿协议上划过，留下潦草却凌厉的字迹。墨水渗透纸页，在背面晕开一片深色。她把笔扔回桌上，转身时撞翻了椅子，金属倒地的声响在寂静的后台格外刺耳。

走出会场时，傍晚的风卷着雨丝打在脸上。苏野没带伞，任由冰凉的雨水顺着脸颊往下淌。手机在口袋里震动，她掏出来看，是银行的短信提醒：

【您尾号XXX的储蓄卡账户……余额17.50元】

后面还跟着一条未读信息，来自母亲的主治医生：【苏女士，您母亲的检查结果出来了，颅内出血需要立刻手术，押金十万，请尽快办理住院手续。】

雨突然下大了，豆大的雨点砸在手机屏幕上，模糊了那串数字。苏野站在大厦门口的台阶上，看着玻璃幕墙上自己狼狈的倒影，像一只被暴雨打湿翅膀的鸟，连飞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不远处，林薇薇被一群记者围住，闪光灯此起彼伏。她正对着镜头微笑，说“蜂鸟项目凝聚了整个团队的心血”，手腕上的银环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苏野突然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捂住嘴，快步冲进旁边的消防通道，蹲在楼梯间干呕起来。空旷的通道里，只有她压抑的喘息声，和窗外越来越大的雨声。

口袋里的手机再次震动，这次是条陌生号码的短信，只有短短几个字：

【小心林薇薇，她不止改了数据。】

苏野盯着那条信息，手指在屏幕上悬了很久，最终还是按灭了屏幕。她现在一无所有，连愤怒的资格都没有。楼梯间的声控灯突然熄灭，黑暗涌上来，将她彻底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