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无疑像是厉鬼索命的口吻。
胖子面上惊惧。
端着药碗的手一颤,撒出几滴药来。
那是女鬼的声音。
胖子脸皮一抖:“您不是说放过我们了吗?”
他生病的妻子和年幼的孩子都在屋里。
若是女鬼找来,会不会杀了他们一家子?
胖子心中升起一股恐惧和后悔。
早知道当时就不该把棺材打开。
若是害死了妻子和孩子,他就是罪人。
不等胖子做出反应。
坐在另一个纸人身上的谢九卿已经到了。
纸人将她放下后,变成了巴掌大的小纸人,贴在了谢九卿手中。
胖子僵在原地。
他转身噗通跪下了,谢九卿一愣:“你这是做什么?”
胖子堵在门口,不让谢九卿进屋,他大声哭求:“您不是说好放了小的吗?挖您的坟是我不对,您要杀就杀我,别动我家里人”
谢九卿回神,知道胖子是误会了:“别假哭了,我不是来杀你的”
“有件事需要你帮忙,事成之后付你报酬”
胖子的哭声一顿,他抹了把脸。
忘了女鬼能识破人心,上次看穿他装晕,这次看透他假哭。
听到谢九卿说帮忙,胖子忙爬起来:“您说,您说”
说话间,屋内传来一道女声:“文生,是谁?”
谢九卿的目光透过胖子看向屋内。
因天色已晚,屋内只有一盏铜油灯燃着微弱的暖黄烛光。
从外往里看,其实是看不到什么东西的。
但谢九卿还是看到了一缕缕浓郁的死气和阴气。
她问:“你在屋里藏死人做什么?”
胖子见她往屋里看,还说出这样的话,脸色一变,心里不舒服。
却又碍于谢九卿是厉鬼不敢表现出来。
里面是他病了许久的妻子,人活的好好的,这女鬼却说他藏死人,说话也忒难听了。
莫不是自己死了,也看不惯活人?
胖子心中嘀咕。
身子忙堵在门口:“里头是我婆娘,她胆小,怯生,她一直病着,您还是别进去了,里面脏的很,莫脏了您的脚”
谢九卿看出胖子不愿意让她进去。
她也懒得多管闲事。
胖子既然不信,那便算了。
里面那浓郁的死气和阴气不是假,胖子那妻子多半有问题。
活人屋里是不可能出现这么浓郁的死气和阴气的。
她从怀里拿出怀里的金制面具递给他:“将这换成银子,事成之后会给你报酬”
胖子接过那面具,天黑,他看不清谢九卿的模样,心里摸不准女鬼是什么意思。
这还是头一回遇到女鬼拿自己的陪葬品去卖的。
真是活久见。
“行,不过话得跟您说清楚,我们卖这些东西的地方不光彩,比不得正规当铺那般价高”
谢九卿无所谓的颔首:“可”
“明日便要”
冥冥之中,她总觉得自己必须尽快赶回燕京谢家。
想起在幽冥查到的事,谢九卿森然勾唇。
谢家换走她的命格,换给了谁呢?
断她轮回路,劫她命格气运。
她的东西,哪是那么好拿的。
若不是凭借一口怨气,她怎么敢破罐子破摔大闹阎王殿?
谢九卿沉默在那一个人勾唇笑,胖子僵直身子一动不敢动。
双方陷入短暂的沉默。
屋内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文生,你跟谁在说话?是娘来了么?”
胖子边看谢九卿,边回:“绣娘,问路人”
说完又问谢九卿:“明儿我去哪儿找您呢?”
谢九卿:“就在这里”
胖子勉强笑着:“那那也行,不过我家没有多余的空屋”
谢九卿抛下纸人:“无需管我”
纸人变大驮着她跳入黑暗。
见她走了。
胖子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忙捡起地上的药碗,整理一番表情,含笑走进屋里,声音温柔:“绣娘,药熬好了,来趁热喝了”
他絮絮叨叨道:“你怕苦,我给你买了梅子,喝完药你就含一颗,这次挣了不少银子,干完这一次再也不干了,我就带你们娘仨去镇上过好日子去……”
他朝着床上微微拱起的女人走去。
铜油灯放在床柜边,映出女人枯瘦的脸颊。
女人双眼格外的大,皮肤青黄,看到胖子,她伸出一只更枯瘦的手。
眼里流露出几分悲凉哀戚:“文生,别再浪费银子了,我这病治不好的,拖累你许久,我心中总过意不去”
胖子将她扶起来,吹了吹药:“绣娘,休说这糊涂话,有你和孩子在,我才活的有意思”
绣娘看着那药碗乖乖张口。
其实药对她已没什么用了。
但文生的执念便是治好她。
绣娘看着眼前的男人不禁悲从中来:“刚刚那不是问路人吧”
“我听着你又去盗坟了?”
“文生,以后别盗坟了,你好好的,找个正经活计干,终究是我们没那个命白头偕老了”
胖子手一颤:“没有,我早答应你不去盗坟了”
“你别说糊涂话,我有了银子,可以治好你了,那人参鹿茸也是买得起的,到时候我们还送儿子上学堂,女儿大了也得攒嫁妆,你可得好起来……”
绣娘看着眼前人,她捂着心口躺下。
听到孩子两个字,她浑身一颤:“好,都听你的”
“你去看过孩子了吗?”
胖子展露笑脸,替绣娘掖了掖被角:“看过了,两个崽子睡的正香”
他吹灭铜油灯,关好了门,也躺了上去。
谢九卿就躺在胖子家屋顶上的。
她听着胖子和女人的对话,抬头看着天上月,不禁有些触动。
寻常人家尚有亲情在。
为何她却遇不到呢?
一夜到天明。
谢九卿从屋顶上下来,上了门前一棵槐树坐着。
她无法入睡,几乎是睁眼到天明。
就算强睡,也依旧没有睡意。
门嘎吱一响,谢九卿睁开双眼。
有人从栅栏外打开了门。
“文生,绣娘,在家么?”
胖子从屋里开门走出来,他探头探脑四处张望。
随后迎上瘸了腿的老妇人。
“娘,您来了,快屋里坐”
老妇人头发花白,腰背佝偻,她被胖子扶着时侧了侧脸:“绣娘,孩子可还好?”
看清老妇人的长相,坐在槐树上的谢九卿目光一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