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回府时，衣袍上的水迹已半干，风一吹，带着股子曲江池的腥气。

刚跨进垂花门，就被管家沈忠逮了个正着。

“三公子！您这是去哪了？浑身湿成这样，仔细着凉！”沈忠手里的掸子差点没端稳，“尚书大人刚回来，正前厅等着呢。”

沈砚啧了声，懒得解释：“知道了，就说我换件衣服就来。”

他快手快脚换了身月白锦袍，擦着半干的头发往正厅去。刚绕过屏风，就见他父亲沈尚书正背着手站在窗前，背影瞧着有些沉。

“爹。”沈砚吊儿郎当地喊了声。

沈尚书转过身，眉头拧成个疙瘩：“你今日去了曲江池？”

“嗯，被几个朋友拉去的。”沈砚摸不准他爹这话里的意思，含糊应着。

“那你可知，今日长公主在曲江池落水了？”沈尚书的声音陡然提了几分，“还被人救了？”

沈砚心里咯噔一下，暗道果然瞒不住。他索性光棍地承认：“是，儿子碰巧遇上，顺手救了。”

“顺手？”沈尚书气得指着他，“那是长公主！金枝玉叶！你以为这是救只猫救只狗？”

他来回踱了两步，语气沉下来，“方才宫里来人了，说公主醒后，特意问了救命恩人的名字，皇上……很是赞赏。”

沈砚心里那点不情愿又冒了上来：“赞赏就不必了，儿子也不是图这个。”

“你懂什么！”沈尚书瞪他，“皇家的恩情，不是你想推就能推的。明日，你随我进宫谢恩。”

“我不去。”沈砚想也不想就回绝，“救都救了，还谢什么恩？再者说，我这性子，去了宫里怕是惹公主不快，反倒不美。”

“由得你？”沈尚书拍了下桌子，“这是皇恩！你敢抗旨？”

沈砚抿紧了唇，没再说话。他知道，这事是躲不过去了。

次日一早，沈砚被沈尚书硬拽着进了宫。紫宸殿的金砖光可鉴人，映得他那身特意换上的正经朝服都显得有些别扭。

等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才有内侍来传，说皇上在御花园的澄瑞亭见他们。

御花园里花木繁盛，香气袭人。

澄瑞亭中，梁帝正与一位女子对坐说话，那女子穿着一身烟霞色宫装，乌发松松挽着，正是李华筝。

沈砚跟着沈尚书行礼，头埋得低低的，眼观鼻鼻观心。

“抬起头来。”梁帝的声音带着笑意。

沈砚依言抬头，目光不经意扫过李华筝，正对上她望过来的眼。

她的眼神很静，不像昨日落水时那般狼狈，也没有寻常贵女的骄矜，倒让他莫名有些不自在。

“沈爱卿，你这儿子，倒是个好样的。”梁帝抚着胡须，“昨日若非他，华筝怕是要遭大罪了。”

沈尚书忙道：“陛下谬赞，此乃犬子分内之事。”

李华筝站起身，对着沈砚福了一礼，声音清润：“多谢沈公子昨日相救，华筝感激不尽。”

沈砚连忙避开，拱手道：“公主言重了，臣不敢当。”

他刻意拉开距离，语气疏离得很。

梁帝看在眼里，却只笑了笑：“沈公子年纪轻轻，有此胆识，实属难得。说吧，想要什么赏赐？”

沈砚心里快速盘算着，最好是金银财帛，拿了就走人，从此两不相欠。

他刚要开口，就听李华筝轻声道：“父皇，沈公子救人非为赏赐，若以此相报，反倒轻慢了他的心意。”

她顿了顿，看向沈砚：“不如这样，改日我在公主府设席，亲自向沈公子道谢，还望沈公子赏光。”

沈砚心里“咯噔”一下，这哪是道谢，分明是要把这桩“恩情”缠得更紧。

他想拒绝，可对上梁帝那似笑非笑的眼神，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能硬着头皮应道：“臣……遵公主令。”

从宫里出来，沈砚一路都没说话。沈尚书瞧着他脸色，叹了口气：“你啊，别总想着躲。长公主金口玉言，往后少不得要打交道，收敛些性子。”

沈砚扯了扯嘴角，心里却把那顿谢宴骂了千百遍。他预感到，这公主府的席，怕是鸿门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