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血饮尽。
苇夷面色红润了许多。
崔临阡大喜过望,对方士道:
“再取三碗!不,取六碗!制成药丸,以备后用!”
方士面露难色:“陛下,皇后娘娘恐凤体虚弱……今日不宜再取……”
“无妨。”
崔临阡打断他,目光冷漠,却刻意避开了我的脸。
“皇后乃是凤命贵女,岂是尔等凡人能揣度的?照朕说的做!”
第二碗血,第三碗血……
当方士终于拔出金针时,我几乎要昏死过去。
起身时,我眼前一黑,踉跄了一下。
崔临阡下意识地伸手扶住我,语气难掩担心:“阿珈!”
但很快,那丝情绪就被他抹去,他松开手,恢复了帝王的威严:
“辛苦了。阿珈果真是天之骄女,凤凰命格果然名不虚传。”
我撑着桌案,推开他:“陛下,如您所愿。”
他登时怔住,喉结滚动了一下,最终什么也没说,挥挥手让宫人将我送回宫。
回到蘅芜殿,我睡了好久。
昏沉中,前几日的种种回忆突然在脑海中翻涌起来。
他曾说,你我之间并非君臣,只是夫妻;
如今,他却用一声声“朕”,将我推开千里。
他曾为我猎来银狐披在肩上,说要护我一世温暖;
如今,那件大氅盖在了苇夷身上,只因她畏寒。
他曾为我寻来江南名厨,说要慰我思乡之情;
如今,那厨子守在揽月宫的小厨房,只因苇夷嗜甜。
他曾与我种下桂花树,说要共赏年年花开;
如今,他为苇夷拔了那棵树,只因她说挡了月光。
他曾给我的所有珍重与爱意,都一件件,亲手夺走,转赠给了另一个女人。
而我竟还信他那套权宜之计的说辞。
我大病一场,卧床不起。
他起初还来看过我几次,见我始终冷淡,渐渐地,他来的次数越来越少。
最后一次,他眉宇间满是不耐:
“阿珈,太医都说你无大碍,我知道你在气我。”
“朕已命人为你赶制新的嫁衣和钗环,必比之前的更华贵。”
“你身为皇后,该是沉稳大气,仁爱众生之人。朕对你,很是失望。”
说完,他拂袖而去。
我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是啊,我怎么忘了,他如今是高高在上的帝王,而我,只是皇后。
身体稍愈那日,恰逢我父兄的祭日。
我从家庙祭拜归来,回蘅芜殿的路上,穿过一片梅苑。
远远地,我便看见了苇夷。
她站在一株盛放的红梅下,像是特意在等我,朝我走来。
她发间的金凤钗熠熠生辉,衬得那张因我的血而红润的脸,越发妖媚。
“许久不见,姐姐的身子可好些了?”
“哟,皇后姐姐这是刚哭过?”她用绣帕掩着嘴角,眼中满是讥诮笑意。
“也是,听闻今日是卓家将军的忌日,姐姐是该好好哭一哭。”
我不想理她,绕道欲走。
她却一步跨到我面前,压低了声音,笑意更浓:
“卓家一门忠烈,陛下感念在心,才留着你这个皇后。陛下与我夜夜欢好,他说我才是他的解语花。他早就厌倦你了,姐姐想想他有多久没碰过你了?”
我反手一巴掌甩在她脸上。
“滚!”
“怎么?姐姐生气了?”苇夷笑得更得意了,
她凑近我,压低声音,笑得妩媚:
“说起来还真得感谢你们卓家呢。若不是两位将军战死沙场,我戎国大军又怎能长驱直入,逼得陛下不得不御驾亲征,全了我与陛下一段美好姻缘呢?”
“若不是姐姐的凤血滋养我,我怎么会越发娇艳勾人,让陛下欲罢不能夜夜疼惜呢?”
我气得发抖,再次扬起手使了十足的力道,扇了过去。
就在我掌风落下的瞬间,苇夷的眼中闪过一丝得逞的狡黠,她竟借着我挥手的力道,整个人向后重重摔倒,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姐姐,你为何要推我!我知道你不满我分了陛下的宠爱,可你也不能因此就想要我的性命啊!”
“苇夷!”
崔临阡的声音伴着他急匆匆的脚步一同到来。
他冲过来将苇夷从雪地里扶起,看到她红肿的脸颊,霎时勃然大怒。
“卓珈若!你疯了吗?!”
“我没有推她。”
“你还在狡辩!”崔临阡声音里满是失望与怒火。
他指着我,一字一句道:
“卓珈若,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你何时起变得如此蛇蝎心肠?为了些小事,便如此怨恨!如今更是直接动手伤人!你的度量和贤德都去哪了?”
我看着他,心一寸寸冷下去,“她刚才,用我父兄的死来羞辱我!羞辱整个卓家!”
崔临阡的脸色却变得更加难看,他扶着怀中瑟瑟发抖的苇夷,声音冰冷到了极点:
“因此等小事口角,你就动手伤她?她如今身体虚弱,你难道不知?!”
我的父兄之死,我的家族荣耀,竟成了他口中无足轻重的小事?
“卓家满门忠烈,我父兄战死沙场,尸骨未寒!他们用命换来的太平,就是为了让敌国公主踩着他们的尸骨,来羞辱他们的女儿和妹妹吗?”
“住口!”崔临阡怒吼道。
他的眼中没有丝毫愧疚,反而是一种被戳破了伪装的恼羞成怒。
“卓家忠烈,朕从未忘记。正因如此,你才更应该明白,什么是大局为重!”
“朕是不是太纵容你了,让你忘了自己的本分!”
他顿了顿,继续道:
“你父兄的牺牲,是为了启国的安宁。如今,苇夷的命,同样关乎启国的安宁!他们的死,和救她的命,本质上是一样的!都是为了朕的江山社稷!你身为卓家的女儿,理应比任何人都懂,什么是必要的牺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