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到站时已是傍晚。雪山脚下的小镇被一层薄雪覆盖，像个童话世界。温言一下车就被冷风吹得打了个哆嗦，程默立刻从行李箱里拿出一条围巾给她围上。
"你织的。"他轻声说，"很暖和。"
温言摸了摸那条深蓝色围巾，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她熬了三个晚上才织完的围巾，此刻正围在程默的脖子上，而程默戴着的，是她亲手织的那条。
小镇的旅馆是程默提前订好的，老板娘是个热情的中年妇女，看到他们进门就迎了上来。
"是程先生和温**吧？"她笑眯眯地说，"你们的新婚蜜月套房已经准备好了！"
温言的脸刷地红了："我们不是..."
"谢谢。"程默打断她，接过钥匙，"麻烦带我们上去。"
老板娘领着他们上楼，一路上絮絮叨叨地介绍着当地的风土人情。温言的心思却全在程默那句"谢谢"上——他没有纠正老板娘的误会，这是为什么？
房间比想象中好很多，宽敞明亮，还有个小阳台正对着雪山。最引人注目的是中间那张大床，上面撒着玫瑰花瓣，摆成心形。
"哎呀，前台搞错了。"老板娘不好意思地说，"我给你们换一间..."
"不用了。"程默说，"就这样吧。"
老板娘离开后，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和那个刺眼的"心"。温言站在门口不敢动，程默则若无其事地放下行李，走到窗边拉开窗帘。
"风景不错。"他说，"明天早上能看到日出。"
温言慢慢走到他身边，从窗户望出去。雪山的轮廓在暮色中若隐若现，美得令人窒息。
"为什么..."她犹豫了一下，"为什么不解释？"
程默转过身，目光直视她："解释什么？"
"我们不是...新婚夫妇。"
程默沉默了一会儿，突然伸手握住她的手："温言，如果...如果我们能早点认识，如果我们的身体都健康，你会愿意...成为我的妻子吗？"
这个问题来得太突然，温言的心脏猛地一跳，随后是一阵尖锐的疼痛。她咬住嘴唇，不让自己痛呼出声。
"我..."她的声音颤抖着，"我不知道。"
程默的眼神黯淡了一瞬，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没关系，我只是随便问问。"
他松开她的手，转身去整理行李。温言站在原地，胸口疼得厉害，但这次不是因为疾病。她多想告诉程默，她愿意，一千个一万个愿意。但在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时刻，这样的承诺又有什么意义？只会让离别更加痛苦。
晚餐是在旅馆的餐厅吃的。老板娘热情推荐了当地特色菜，但两人都没什么胃口，只点了一份汤和几个小菜。
"明天早上四点出发。"程默边喝汤边说，"我已经联系了向导，他会带我们上山。"
温言点点头："要爬多久？"
"两小时左右。有个观景台，是看日出的最佳位置。"
温言想象着两人站在雪山顶上看日出的场景，心中既期待又恐惧。她不知道自己的身体能不能撑到那一刻，也不知道程默能不能。
回到房间后，两人尴尬地站在那张大床前。程默清了清嗓子："你睡床，我睡沙发。"
温言看了看那个小小的沙发，程默一米八几的个子根本伸不开腿。
"床够大。"她小声说，"我们可以...各睡一边。"
程默犹豫了一下，最终点点头："你先去洗漱吧。"
温言拿着睡衣进了浴室。热水冲在身上，缓解了一天的疲惫。她看着镜中的自己，瘦得肋骨分明，胸前的手术疤痕狰狞地横在那里。这样的身体，连自己都觉得陌生，程默怎么会...
摇摇头，温言擦干身体穿上睡衣。出来时，程默已经铺好了床——严格来说是两张床，他用多余的被子在中间做了个分界线。
"我睡这边。"他指了指靠窗的那侧，"有事就叫我。"
温言点点头，钻进被窝。床很软，被子带着阳光的味道，但她却怎么也睡不着。程默洗漱回来后，轻手轻脚地躺到另一侧，两人之间隔着那道被子垒成的"墙"。
"程默。"黑暗中，温言轻声唤道。
"嗯？"
"你大学时...真的见过我？"
程默沉默了一会儿："嗯。你在图书馆前的樱花树下看书，穿白色连衣裙。"
温言完全不记得这一幕。她大学时确实喜欢在樱花树下看书，但从不记得有人注意过她，尤其是程默这样的男生。
"为什么...不跟我说话？"
"当时有女朋友。"程默的声音很轻，"后来分手了，你也毕业了。"
温言心里一酸。如果他们早点相识，如果他们都健康，现在会不会是另一番景象？
"睡吧。"程默说，"明天要早起。"
夜深了，温言被一阵轻微的**声惊醒。她转头看去，程默蜷缩成一团，双手紧**口，呼吸急促。她立刻爬起来，越过那道"墙"来到他身边。
"药呢？"她轻声问。
程默指了指床头柜。温言迅速找出他的药盒，倒出两粒急救药，扶他起来服下。程默的额头全是冷汗，身体抖得像风中的树叶。
"去医院吧。"温言急得快哭出来。
程默摇摇头："没事...一会儿就好。"
温言扶他躺下，自己坐在床边，轻轻**他的胸口。程默的手冰凉得像块石头，她把它握在手心，试图传递一些温暖。
不知过了多久，程默的呼吸终于平稳下来。他疲惫地睁开眼睛，看到温言红肿的双眼。
"对不起..."他轻声说，"吵醒你了。"
温言摇摇头，眼泪终于落下来："你吓死我了。"
程默勉强笑了笑："习惯了就好。"
这句话让温言哭得更凶。程默艰难地抬起手，擦去她脸上的泪水："别哭，明天还要看日出呢。"
温言躺下来，这次没有回到自己的那侧，而是紧挨着程默。她轻轻抱住他，把头靠在他肩上："就这样睡吧，我好看着你。"
程默没有反对，只是轻轻回抱住她。两人就这样相拥而眠，像两只在寒风中互相取暖的小动物。
凌晨三点半，闹钟响了。温言睁开眼，发现自己仍窝在程默怀里。他的手臂环着她，呼吸平稳而温暖。有那么一瞬间，她希望时间永远停在这一刻。
"该起床了。"程默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两人迅速洗漱，穿上厚厚的防寒服。程默检查了背包，确认带了药、热水和零食。向导已经在楼下等他们了——一个满脸皱纹的老人，看起来六十多岁，但精神矍铄。
"天气不错。"向导说，"能看到日出。"
小镇还在沉睡，只有零星几盏灯光。三人乘坐向导的旧吉普车来到山脚下，然后开始徒步登山。路不算陡，但对心脏病人来说仍是个挑战。温言很快就气喘吁吁，程默也好不到哪去，嘴唇开始发紫。
"慢点走。"向导放慢脚步，"不急，还有时间。"
每走一段，他们就停下来休息一会儿。温言和程默互相搀扶着，像两个老人一样蹒跚前行。但谁都没有提出放弃，仿佛那个日出是他们生命中最重要的事。
天色渐渐亮起来，他们终于到达了观景台。那是个不大的平台，正对着东方，视野开阔。向导帮他们铺好防潮垫，然后识趣地走到远处抽烟。
"还好吗？"程默问，帮温言整理被风吹乱的围巾。
温言点点头，虽然她的胸口疼得像被重锤击打："你呢？"
"还行。"程默的脸色比雪还白，但嘴角挂着微笑。
东方的天际线开始泛红，太阳即将升起。温言靠在程默肩上，感受着他微弱的体温。这一刻如此宁静，仿佛世界上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程默。"温言轻声说，"谢谢你带我来这里。"
程默握住她的手："谢谢你陪我来。"
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洒在雪山顶上，金色的光芒像液体一样流淌下来。温言屏住呼吸，被这壮丽的景象震撼。程默也看呆了，眼中映着朝阳的光芒。
"真美。"他轻声说。
温言转头看他，发现阳光给他的侧脸镀上了一层金边，睫毛上挂着细小的冰晶，闪闪发光。这一刻的程默，美得让她心碎。
"程默。"她突然说，"你刚才问我，如果我们都健康，我会不会愿意嫁给你。"
程默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我愿意。"温言的声音很轻，但无比坚定，"一千个一万个愿意。"
程默的眼睛瞬间湿润了。他颤抖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枚简单的银戒指。
"我本来想在日出时求婚的。"他苦笑着说，"但现在...现在我只想告诉你，在我心里，你已经是我的妻子了。"
温言的眼泪夺眶而出。她接过戒指，戴在自己的无名指上，然后从自己口袋里也掏出一个小盒子。
"我也准备了礼物。"她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对银质袖扣，"本来想在你生日时送的。"
程默笑了，眼角的泪水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他脱下外套，让温言帮他戴上袖扣。两人相视而笑，在雪山之巅交换了不是婚礼的婚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