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沈清欢像是在走钢丝。

孕早期的反应逐渐明显，她在公司强打精神，回到家却疲惫得几乎散架。那个被锁在抽屉里的秘密，像一块不断膨胀的巨石，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知道自己不能再拖了。无论陆屿白是什么态度，她都必须给他，也给自己一个交代。

周五晚上，沈清欢罕见地没有加班。她亲自下厨，做了几道清淡的菜。餐桌上铺着精致的桌布，甚至还点上了香薰蜡烛。这不像他们平日冷冰冰的相处模式，更像是一种无声的仪式，为她接下来要说的话铺垫勇气。

快九点时，门外传来引擎声。是陆屿白那辆**版跑车独有的低沉轰鸣。

他走进来，带着一身清冽的夜风和淡淡的酒气。男人身形挺拔，穿着剪裁完美的深色西装，没打领带，衬衫领口随意地解开两颗扣子，露出线条分明的锁骨。他有一张极其英俊的脸，眉眼深邃，鼻梁高挺，只是此刻那双桃花眼里带着些许倦意和惯有的疏离。

看到餐厅的灯光和桌上的菜，他明显愣了一下，随即挑眉，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今天是什么日子？劳动模范沈总监竟然提前下班，还亲自下厨？”

沈清欢忽略了他话里的刺，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还没吃饭吧？一起吃一点。”

陆屿白脱下西装外套随手搭在椅背上，在她对面坐下，姿态慵懒，目光却锐利地扫过她的脸：“有事？”

他太了解她了。他们之间，早已习惯了直来直往的利益交涉，而非温情脉脉的家庭晚餐。

沈清欢握着筷子的指尖微微收紧，指甲陷入掌心。她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直视着他深邃的眼眸，仿佛要透过那层玩世不恭的伪装，看到底下的真实。

“我怀孕了。”

四个字，清晰而平静地落下。

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

陆屿白拿着水杯的手顿在半空，他看着她，眼神里的慵懒和戏谑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沈清欢从未见过的、冰冷的审视。那目光像手术刀，精准而残酷地剖开她试图维持的镇定。

几秒的死寂后，他缓缓放下水杯，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扯出一个没什么温度的笑容。

“哦？”他尾音上扬，带着浓浓的质疑，“我的？”

轰——

沈清欢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血液都仿佛冻结了。她预想过他的冷漠，预想过他的拒绝，甚至预想过他的暴怒，却唯独没想过，他会如此直接、如此轻蔑地，质疑这个孩子的身份。

伤心？不，那太肤浅了。这是一种彻头彻尾的羞辱，是对她人格和尊严的彻底践踏。

她猛地站起身，椅子腿与大理石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身体因为愤怒和巨大的失望而微微颤抖，脸色苍白得吓人。

“陆屿白！”她的声音带着破碎的颤音，“你把我当什么了？！”

看着她瞬间泛红的眼眶和剧烈起伏的胸口，陆屿白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极快的情绪，但快得让人抓不住，随即又被更深的冷漠覆盖。他也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语气平淡却字字诛心：

“沈总监，你我都很清楚这场婚姻的本质。三年，我们相敬如‘冰’，各玩各的。现在你突然告诉我你怀孕了，难道指望我欣喜若狂？”

他绕过餐桌，一步步逼近她，身上淡淡的酒气混合着冷冽的木质香调，形成一种极具压迫感的气息。

“上个月底的商业晚宴，我记得是陈明远送你回家的？嗯？”他勾起唇角，笑意却未达眼底，“这么巧，他就回来了？这么巧，你就怀孕了？”

原来他都知道。他知道陈明远的存在，甚至知道他们近期的接触。可他选择了用最肮脏的臆测来定义她。

最后一丝残存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弱期望，在这一刻，彻底灰飞烟灭。

沈清欢看着他，忽然就不抖了，也不气了。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冰凉席卷了她。她甚至轻轻地笑了一下，那笑容空洞而悲凉。

“我明白了。”她向后退开一步，拉开与他的距离，仿佛他是什么令人作呕的东西，“陆屿白，我终于明白了。”

她没再看他，转身，挺直了背脊，一步步走上楼梯，回到自己的卧室。

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她才允许眼泪无声地滑落。不是委屈，而是祭奠。祭奠她这三年荒唐的婚姻，祭奠她心中那一点点可笑的、对眼前这个男人可能残存的温情幻想的彻底死亡。

够了，真的够了。

这一夜，沈清欢房间的灯亮到很晚。

她坐在书桌前，打开了电脑。屏幕的冷光映着她毫无血色的脸，却照不亮她眼底沉沉的死寂。

她新建了一个文档，手指在键盘上停顿片刻，然后坚定地敲下了标题——

离婚协议书。

她开始一条条、一项项地起草。关于财产分割，她明确表示放弃所有婚内共同财产，只要自己婚前积累的存款和投资。关于抚养权，她毫不犹豫地写下了“归女方所有”，并在抚养费一栏，填上了“零”。

她不要他的钱，不要他的施舍，她只要彻底斩断与他的联系，只要带着她的孩子，远离这个让她窒息的男人和这场可笑的婚姻。

当黎明的微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房间时，一份措辞严谨、条件决决的离婚协议书已经起草完毕。

沈清欢按下打印键，看着纸张一页页从打印机里吐出，发出轻微的沙沙声。那声音，像是为她这场失败婚姻奏响的、最后的哀乐。

她拿起那份还带着机器余温的文件，在最末页，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笔锋凌厉，毫不犹豫。

“沈清欢”三个字，是她留给这场联姻最后的、也是唯一的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