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光阴如白驹过隙。江南的雨夜绵长而潮湿,黑市笼罩在一片朦胧的雨雾中。青石板路反射着灯笼昏黄的光,将整条长街映照得如同幽冥鬼域。一道白影无声掠过湿滑的屋檐,衣袂翻飞间竟不沾半点水渍,显露出主人登峰造极的轻功造诣。
云清蹲在"醉仙楼"最高的飞檐上,青铜面具下的双眼如寒潭般幽深。十年岁月将这个曾经的少年打磨得棱角分明,曾经单薄的身形如今已挺拔如松。他修长的手指轻抚腰间悬着的三枚云纹铜钱,这是他在黑市中令人闻风丧胆的标志。
"白影公子,久候了。"
阴影里走出一个佝偻老者,蛇头杖在青石板上敲出规律的声响。他身后跟着四名刀客,刀刃上泛着幽蓝的寒光,显然是淬了剧毒。老者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狡黠的光芒,干枯的手指不停地摩挲着杖头的蛇形雕饰。
"刘天雄的人头呢?"老者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
云清没有说话,只是从怀中掏出一卷染血的布帛,随手抛在案上。布帛展开的瞬间,老者倒吸一口冷气——那上面赫然是一张完整的人脸皮囊,连惊恐的表情都纤毫毕现,边缘处还连着几缕花白的胡须。
"验货。"云清的声音冷得像冰。
老者颤抖着伸出手,指尖刚触到布帛就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整条手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青紫色,血管凸起如蚯蚓般蠕动,皮肤表面迅速凝结出一层薄霜。
"不是毒。"云清缓缓摘下面具,露出那张棱角分明的脸,"是寒毒。"
话音未落,四枚铜钱已破空而出。刀客们甚至来不及拔刀,就被钉穿了眉心,直挺挺地倒了下去。铜钱入肉的闷响被雨声完美掩盖,只有鲜血顺着青石板的纹路缓缓流淌,在积水中晕开一朵朵妖艳的花。
黑市尽头的"醉仙楼"灯火通明,却透着一股诡异的气息。
云清推开雕花木门,扑面而来的血腥味让他微微皱眉。大堂里横七竖八躺着十几具尸体,每一具都保持着死前最后一刻的姿势,脸上凝固着惊恐的表情。中央的檀木椅上却坐着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正抱膝发抖,精致的小脸上满是泪痕。
"白影公子果然守信。"屏风后转出一个华服男子,手中折扇轻摇,"说杀刘天雄,就绝不牵连家眷。"男子约莫三十出头,面容俊朗却透着一股阴鸷,右手小指明显短了一截。
云清的目光落在小女孩身上。她穿着精致的绣花裙,发间别着一银簪,在烛光下闪闪发亮。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眉心一点朱砂,红得刺目,宛如一滴鲜血。
"她是刘天雄的女儿?"
"正是。"华服男子笑道,眼中闪过一丝残忍,"斩草除根的道理,公子应该明白。"他说着拍了拍手,两名黑衣人立刻向小女孩逼近。
云清沉默片刻,突然抬手——
"铮!"
一枚铜钱擦着男子耳畔飞过,钉入他身后杀手的咽喉。那人手中的淬毒匕首"当啷"落地,脸上还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缓缓倒下。
"我的规矩是,不杀妇孺。"云清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
男子笑容僵在脸上:"你可知道我是谁?敢坏我的事?"
"定国公府,吴文渊。"云清一字一顿道,每个字都像是一把冰刀,"右手小指缺一寸,擅用毒,十年前沧州云家灭门案,你是外围策应。"
空气瞬间凝固。吴文渊脸色剧变,袖中滑出一柄淬毒匕首:"你——"
"咻!"
一支羽箭破空而来,正中吴文渊咽喉。他踉跄后退,不可置信地望向二楼窗口——一个鹅黄衣衫的少女正收起长弓,转身消失在雨幕中。云清只来得及看见她眉心一点朱砂,如血如焰,与小女孩眉心的如出一辙。
破晓时分,云清回到城外竹林深处的草庐。
这间草庐隐蔽在竹林最深处,四周布满了精巧的机关陷阱。云清褪下染血的白衣,露出后背狰狞的伤疤——那是十年前冰河逃生时留下的印记,如今仍泛着诡异的青紫色,在晨光中显得格外骇人。
"沙沙..."
竹叶轻响,云清瞬间扣住三枚铜钱:"谁?"
"十年不见,清儿。"
竹影里走出一个魁梧汉子,腰间铁尺斑驳,脸上刀疤纵横。云清瞳孔骤缩——这声音他死都记得!是当年那个将他从冰河中救出的捕快!
"程叔?"
云清浑身一震,十年前那个雪夜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母亲倒下的身影,父亲被挑起的头颅,还有那枚滑入喉中的寒玉...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得仿佛昨日。
"这十年,我一直在查天风堂的底细。"程铁山将铁尺放在案上,尺身上满是战斗留下的痕迹,"他们最近在找一样东西——云家祖传的《流云掌谱》。"
"掌谱不是被烧了吗?"云清皱眉,回忆起那场大火。
"烧的是赝品。"程铁山冷笑,脸上的刀疤随之扭曲,"真品在你娘交给我的那天,就被我藏在了..."
突然,程铁山脸色一变,猛地将云清推开。三枚透骨钉擦着他的脸颊飞过,深深钉入墙壁,钉尾还在微微颤动。
"来得真快。"程铁山抄起铁尺,眼中杀机毕露,"清儿,看好了,这才是真正的流云掌!"
十二名黑衣人从竹林中窜出,刀光如雪,将晨曦割裂成碎片。
程铁山铁尺横空,竟在空中划出一道道肉眼可见的气流。那些气流如行云流水,将袭来的刀光尽数化解。云清看得分明,这分明是将内力外放的高深境界!他从未想过,当年那个看似普通的捕快,竟有如此深厚的武学造诣!
"流云掌第一式,行云流水!"
铁尺过处,三名黑衣人如遭雷击,吐血倒飞。但更多的敌人从四面八方涌来,其中一人手持奇门兵器,赫然是江湖上臭名昭著的"血手"赵无常!那双铁手套上泛着血光,不知沾染了多少武林人士的鲜血。
"程铁山,交出掌谱,饶你不死!"赵无常的声音如同夜枭般刺耳。
程铁山不答,铁尺舞得更急。云清也抽出腰间软剑加入战团。十年苦修,他的剑法已臻化境,每一剑都带着刺骨寒意。这是寒玉带给他的特殊内力,寻常武者触之即伤。
"小子寒毒入体还能活到现在,倒是稀奇。"赵无常的铁手套与云清的软剑相撞,火花四溅,"正好拿你试药!"
激战正酣,远处突然传来清脆的铃铛声。一个撑着油纸伞的鹅黄身影出现在竹林边缘,正是黑市中出现过的那个少女。她手中把玩着一枚九连环玉佩,笑靥如花:
"这么多人欺负一个老人家,羞也不羞?"
赵无常脸色大变:"天听阁的人?撤!"
黑衣人如潮水般退去,只留下满地狼藉。程铁山拄着铁尺喘息,肩上多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顺着铁尺滴落,渗入泥土。
"多谢姑娘相助。"
少女收起油纸伞,露出一张明媚的笑脸:"苏沐言,天听阁少阁主。"她好奇地打量着云清,"这位就是传说中的'白影公子'?"
云清没有答话,只是盯着她手中的九连环玉佩——那上面刻着一个熟悉的云纹,与他母亲当年的玉佩如出一辙。
"这是我娘给我的,让我把这玉佩交给你。"苏沐言将玉佩交给云清,"说起来,我们应该是表兄妹呢。我娘是你娘的妹妹。"
程铁山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鲜血从指缝间渗出。云清连忙扶住他,却发现伤口处泛着诡异的青黑色。
"毒...有毒..."程铁山艰难地掏出一本薄册,"清儿...流云掌...就交给你了..."
薄册封面上,"流云掌谱"四个字苍劲有力。云清颤抖着接过,却发现书页间夹着一张泛黄的地图——上面标注着一个隐秘的山谷,旁边写着"药王谷"三个小字。
"林王府的藏珍阁有天风堂的线索,去药王谷找...孙济世...我有重要东西放在那...留给你的…还有…把我的铁尺带上…"
程铁山的声音越来越弱,最终归于沉寂。云清跪在雨中,任由雨水冲刷着脸庞。十年前那个雪夜的无力感再次涌上心头,只是这一次,他不再是个任人宰割的孩子。
"节哀。"苏沐言轻声道,眼中闪过一丝悲伤,"不过我们现在有更大的麻烦——天风堂的人很快就会找到这里。"
云清缓缓起身,将掌谱和地图收入怀中,拿着程铁山的铁尺。雨水顺着他的下颌滴落,混着血水渗入泥土。
"那就让他们来。"他的声音冷得吓人,眼中寒光闪烁,"正好试试这流云掌的威力。"
远处,黑压压的云层中透出一缕阳光,照在两人身上。新的征程,就此开始。
连夜离开竹林,在破庙暂避风雨。苏沐言点燃篝火,火光映照着她眉心的朱砂,为那张精致的脸庞增添了几分神秘色彩。
"你真是我表妹?"云清擦拭着染血的铜钱,每一枚都被他保养得锃亮。
苏沐言解开衣领,露出锁骨处的云纹胎记:"我娘是你娘的亲妹妹,二十年前嫁入天听阁。"她的声音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她从怀中取出一封泛黄的信笺:"这是姨母留给我娘的,提到云家祖传的'九霄寒玉'。"信纸已经脆弱不堪,上面的字迹却依然清晰。
云清瞳孔微缩——那枚滑入他喉中的寒玉!这些年来,它一直在自己体内,既是折磨,也是力量的源泉。
"天风堂灭云家满门,为的就是这块玉。"苏沐言压低声音,火光在她眼中跳动,"传说它能解天下奇毒,更是修炼'九霄剑诀'的关键。得到它的人,有望突破武道极致。"
庙外突然传来异响。云清抬手射出铜钱,黑暗中传来闷哼。数十名黑衣人已将破庙团团围住,刀剑出鞘的声音在雨夜中格外清晰。
"交出寒玉!"为首者声音嘶哑,像是被火烧过喉咙。
云清冷笑,手中铜钱在指间翻转:"想要?自己来取!"
激战中,云清体内寒气突然暴走。他痛苦跪地,皮肤表面凝结出冰晶,呼吸间都带着白雾。这种痛苦他再熟悉不过——十年来,寒毒发作时的剧痛如影随形。
"寒毒发作了!"苏沐言急道,手中金针已经准备就绪。
黑衣人趁机袭来。危急关头,云清喉中寒玉突然发出幽蓝光芒,照亮了整个破庙。一股磅礴寒气以他为中心爆发,所有触碰到寒气的敌人瞬间冻成冰雕,保持着进攻的姿势凝固在原地。
云清意识模糊间,看到一幅奇异画面——九把冰剑悬浮空中,组成玄妙剑阵。耳边响起苍老声音:"九霄剑诀,以寒为引..."每一个字都如同洪钟大吕,震得他心神俱颤。
当他醒来时,发现苏沐言正用金针为他施救。她的额头布满细密汗珠,显然已经忙碌多时。
"你昏迷三天了。"她收起金针,长舒一口气,"寒玉认主,你现在的内力已今非昔比。"说着指了指庙外——那里立着数十尊冰雕,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云清运转内力,发现经脉中流淌着奇异寒气,随手一挥,庙柱上便结出厚厚冰霜。这种力量既熟悉又陌生,仿佛与生俱来,却又刚刚觉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