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先是一路南下，避开京城的追兵，最后在江南的苏州停了下来。苏州水土养人，远离京城的纷争，正好适合他们暂时落脚。陈虎用身上仅剩的钱，在苏州城南的巷子里租了个小小的院落，院子里有棵老槐树，每到春天，就会开满白色的槐花，落在院子里的青石板上，像铺了层雪。

薛明玥到苏州的时候，才刚满周岁，还不会走路。陈渝那时也才六岁，却像个小大人一样，每天守在她的床边，给她喂米汤，帮她换尿布。陈虎白天出去打零工挣钱，晚上回来就教陈渝读书写字，有时也会教他些拳脚功夫。

薛明玥学说话的时候，第一个喊的不是“陈渝”，也不是“陈虎”，而是“阿渝”。那天陈渝正在给她喂桂花糕，她忽然伸出小手，抓住陈渝的衣角，含糊地喊了声“阿渝”。陈渝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高兴得跳了起来，抱着薛明玥就往陈虎面前跑：“陈叔！陈叔！明玥会说话了！她喊我阿渝了！”

陈虎看着两个孩子开心的样子，脸上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等薛明玥再大些，能走路了，就整天跟在陈渝身后，像个小尾巴。陈渝去河边钓鱼，她就坐在旁边的石头上，拿着个小树枝，在地上画圈圈；陈渝去山上拾柴，她就跟在后面，帮他捡些小树枝，虽然那些树枝小得可怜，根本派不上用场，可陈渝还是会笑着收下；陈渝跟着陈虎学读书，她就坐在旁边，拿着个小本子，学着陈渝的样子，歪歪扭扭地写字。

有一次，陈渝教她写自己的名字“薛明玥”。“薛”字笔画多，她写了好几遍，都写得歪歪扭扭的，最后急得快哭了，把笔一扔，委屈地说：“阿渝，这个字好难写，我不想写了。”

陈渝捡起笔，耐心地帮她把眼泪擦掉，然后握着她的手，一笔一划地教她写：“明玥乖，咱们慢慢来，你看，‘薛’字虽然笔画多，但是很好记呀，上面是‘草字头’，下面是‘辶’，中间是……”他一边教，一边给她讲字的结构，薛明玥听着，慢慢就平静下来了，跟着陈渝的手，一点点把“薛明玥”三个字写了出来。

等她终于能自己写出自己的名字时，陈渝特意去镇上买了块红糖糕奖励她。薛明玥拿着红糖糕，咬了一口，甜得眯起了眼睛，然后把剩下的一半递给陈渝：“阿渝，你也吃，很好吃的。”

陈渝摸了摸她的头，笑着说：“明玥吃，阿渝不饿。”

“不行，要一起吃。”薛明玥固执地把红糖糕递到陈渝嘴边，陈渝没办法，只好咬了一小口。看着薛明玥开心的样子，陈渝觉得，这世上最好吃的东西，也不过如此了。

除了读书写字，陈虎还教他们拳脚功夫。陈虎原本是禁军出身，功夫很好，教陈渝是为了让他以后能自保，教薛明玥，则是因为薛明玥自己想学。

刚开始学的时候，薛明玥总是摔跤，膝盖和手肘经常被磨得通红。陈渝看着心疼，就劝她：“明玥，要是疼，咱们就不学了，有我保护你呢。”

可薛明玥却摇了摇头，眼里满是倔强：“不行，我要学。阿渝，我不想总是被你保护，我也想保护你。”

陈渝看着她小小的身影，站在院子里，虽然摔了很多次，却还是一次次爬起来，心里忽然就酸了。他知道，明玥是想起了以前的事，想起了那个抛弃她的哥哥。从那以后，每次薛明玥学功夫，陈渝都会陪在她身边，她摔了，他就扶她起来，给她擦药；她累了，他就给她递水，陪她休息。

慢慢地，薛明玥的功夫越来越好了，虽然年纪小，力气也不大，可动作很灵活，一般的成年人，还真不一定能打过她。陈虎看着她，也忍不住称赞：“明玥这孩子，真是个学功夫的好料子。”

在苏州的日子，虽然清贫，却很安稳。他们三个，像一家人一样，互相照顾，互相陪伴。薛明玥渐渐忘记了前世的痛苦，忘记了那个抛弃她的哥哥，眼里的阴郁也慢慢散去，变得越来越开朗。

只是，陈渝偶尔还是会对着京城的方向发呆。尤其是在每年他父亲的忌日那天，他都会一个人坐在老槐树下，沉默很久。薛明玥知道，他是在想他的家人，想京城的事。她不会去打扰他，只是会默默地给他递一杯热茶，或者坐在他身边，陪他一起发呆。

她知道，陈渝心里一直有个念想，那就是回京城，为他的父亲报仇，夺回属于他的一切。而她，会一直陪着他，不管是在苏州，还是在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