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漪没想到收拾行李会成为离开的第一个难题。

长岛庄园里到处都充满了她跟沈序山在一起生活过的痕迹。

她的东西太多了，想收拾也无从下手。

明漪最后回到了琴房，把当年沈序山用赚来的第一桶金给她买的第一把大提琴翻了出来，还顺带翻出了对戒指。

《天鹅》拉到一半，琴房的门毫无预兆地打开了。

沈序山走进来，俯身捡起她琴凳旁边东歪西倒的酒瓶。

察觉到笼罩在头顶上的高大黑影，明漪搁下大提琴，抬头。

撞上了男人那双黑沉而冷淡的眼睛。

故意冲他促狭一笑。

“小叔跟知苒姐吃完晚饭回来的吧？”

沈序山没回答是或不是，只是看着她淡淡问：“饮咗几耐？”

“也没喝多久啦。”

明漪扶着琴凳慢慢站起来。

窗外落雨了，细细绵绵的雨丝飘进主楼一旁的人工湖，像是天鹅在水面游弋开一圈圈细微起伏的涟漪。

看得明漪忍不住翘了翘唇，指尖在晕湿的玻璃窗上胡乱涂了涂，“知苒姐说你们在市中心给我挑了一套很漂亮的房子。”

沈序山那张薄情寡欲的脸并没有丝毫变化：“嗯，等你做完手术养好身体了，我带你去看。”

看到明漪始终消沉地盯着窗玻璃上的雨痕不语，以为她还在因为江聿迟的事情不开心，于是告诉她：

“你也不用再想着那个让你昏了头的穷学生，我已经找人帮他还了债务，他很感激，并且保证，永远都不会再出现在你的面前。”

明漪闻言转头看了看他，感到有些荒谬地扯了一下唇角。

“小叔——”

明漪盯着他的眼睛，不死心地问：“如果我说，我不想你结婚，你还会跟知苒姐结婚吗？”

沈序山顿了顿，平静说：“你又胡闹。”

明漪几乎立刻转开头，低头闷闷笑了笑。

她从桌底下拿出了那对戒指礼盒，再抬起头时，微醺的脸颊恢复狡黠的小表情。

“好吧不逗小叔玩了！这个，是送给小叔跟知苒姐的结婚礼物。”

沈序山垂下眼看着她手上的盒子，皱了皱眉头。

沒立刻接。

明漪：“比起小叔送给知苒姐的肯定不值几个钱，但总归也是一份心意嘛。”

她说着强行塞进沈序山手里，漂亮的眼倒映着窗外雨雾，弯弯地：“提前祝小叔跟知苒姐新婚快乐！”

明漪满脸真诚为沈序山送上祝福。

在他订婚到来前夕，独自登上了离开港城的飞机。

她什么也没带走。

包括那把最爱的大提琴。

……

三年后。

明漪做完复查从西雅图市中心的医院出来时，不巧碰上了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

医院大门外雨点又急又密，明漪下意识拢紧了外套。

“小漪。”身侧传来一声熟悉的轻唤。

明漪转头，微微讶然看着来人：“初尧……你怎么来了？”

裴初尧撑着一把黑色的伞走过来说，“今天公司休假，我顺路过来送你回去。”

“不用……”

“这雨一时半会儿应该停不了。”

裴初尧说着，将伞面倾向她，又提醒明漪说，“你身体不好，小心别又受凉了。”

“……好吧，那麻烦你了初尧。”

“这有什么麻烦的，都这么久了，小漪你怎么还跟我这么客气。”

明漪微微笑了笑，总算没再说什么。

她跟裴初尧是在两年半前识的。

当时裴初尧原本只是一名好心送她来医院的留学生，可之后在她住院的那四个月里，裴初尧经常都会抽空来看望陪伴她。

在那段时间里，可能是因为两人年纪相仿，又都是恰巧刚来西雅图没多久的留学生，她跟裴初尧很快也成为了相谈甚欢的好友。

后来裴初尧的养父母来西雅图看望他，催婚到裴初尧跟前来。

为了让养父母放心，明漪便配合帮着裴初尧对外宣称是他的女朋友，只不过私底下两人还是依然以好友相交。

去停车场的路不长，但雨大风急，裴初尧尽量将伞护着明漪，步调也放得极慢。

走到车子那边，裴初尧打开了车门。

就在明漪弯腰，准备坐进后座之际，一种没由来的心慌攫住了她。

她下意识地偏头，望向马路对面。

一辆黑色的迈巴赫静静停靠在雨幕中，车身泛着冷硬奢贵的光泽，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后车窗正缓缓降下。

记忆中那张熟悉的英俊脸庞赫然映入眼帘。

沈序山。

他像是刚从某个正式场合抽身，穿着剪裁完美、质地精良的黑色西装。

侧脸轮廓硬挺深邃，目光穿透纷乱的雨丝，冷静漠然地钉在明漪的身上。

让明漪有一种身体被他缓而厉的视线劈开的错觉。

并且很快，他的目光落到了旁边替她撑着伞的裴初尧身上。

明漪脊背微微僵直。

周围所有的嘈杂声音仿佛顷刻间褪得干干净净，她只听得到自己猛然震颤的心跳。

时隔三年，明漪完全没有设想过，会是在这样的情形下再见到沈序山。

裴初尧察觉到了她的异样，顺着她刚刚的方向望去，看到了对面车里那个明显身份不凡、气势逼人的男人。

正怔愣着，街对面那辆车竟然开了过来，并在跟前驶停。

车门被司机打开，高大冷峻的男人从车里走出来。

裴初尧又惊又诧，进一步确认自己并没认错人，主动上前伸出手：

“沈总，太幸会了，没想到真的是您。”

担心对方并不记得自己，裴初尧又赶忙递出名片解释说，“上个月在隆市的慈善晚宴上，我曾陪同英尚的林总出席参加，那次有幸跟沈总有一面之缘。”

沈序山看了眼手上名片的职称名字——

（英尚）总经理特助裴初尧

他平静点头，回握了下对方的手：“幸会。”

随后，目光淡然转向一旁的明漪身上，不言而喻。

裴初尧反应过来，帮两人打招呼：“哦，这位是我的……女朋友，李漪。”

又转头跟明漪介绍，“小漪，这位是沈总。”

“李漪。”

沈序山低沉而冷地重复这两个字，然后，盯着明漪，伸出了手。

明漪呼吸明显有些发乱，但还是竭力维稳住了情绪，强作镇定地伸出手。

纤细骨感的手指被男人宽大的手掌完全包裹，握紧。

明漪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放，直到被他修长骨节上的戒指刺了一下，大脑瞬间空白了好几秒，随即用力抽回了自己的手。

离开时，裴初尧还在同她感叹，“小漪，我真没想到，会在西雅图这里碰到沈序山这位大人物……要是能在……就好了……”

明漪精神恍惚，没仔细去听裴初尧后面说了什么。

她通过后视镜看到，那辆黑色的迈巴赫依旧沉默地停在原地，在灰暗的雨景中显得清晰而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