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志强的指尖在冰凉的玻璃上划出一道白雾,窗外的四合院像幅褪了色的水墨画。
红墙顶端的琉璃瓦蒙着层薄灰,几株老槐树的枝桠张牙舞爪地伸向铅灰色的天空,
干枯的枝条被北风抽打得呜呜作响,倒像是谁在暗处压抑的呜咽。
他忽然想起去年接手《解事》时也是这样的冬天,只不过那时满脑子都是上级谈话时的嘱托,
根本没心思留意这些。抽屉里还压着当时的会议纪要,"保住牌子,
稳住队伍"八个字被他用红笔圈了三道。一年零三个月,他跑了二十七个城市,喝坏了胃,
把办公室的沙发睡成了凹形,总算让这本濒临停刊的杂志喘了口气。
桌角的台历被红笔勾得密密麻麻,
其中三个日期被圈成了黑疙瘩——那是他原本答应回家的日子。最上面那个圈旁边,
写着"孩子运动会",墨迹已经发灰。他摸出手机,
相册里最新的照片还是国庆节视频时截的图,儿子举着奖牌笑得很灿烂,
背景里妻子眼角的细纹比去年深了些。"社长?"小李的声音在门口打了个旋,
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年轻人手里捧着个牛皮笔记本,羽绒服上还沾着外面的寒气,
"赵老那边说下午三点有空,张教授要到四点,我把路线规划好了,开车过去正好赶上。
"谢志强揉了揉眉心,指腹按在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上。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们俩,
隔壁编辑室的绿萝叶子蔫了大半,饮水机发出最后几声咕嘟声,彻底没了水。
走廊里的挂钟敲了两下,沉闷的声响像是砸在棉花上。"知道了。
"他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大衣,羊毛料子被坐出了明显的褶皱。
领口还别着上个月参加研讨会的徽章,银色的麦穗图案磨得发亮,"让司机把暖气先开起来,
我去趟洗手间。"镜子里的男人眼下挂着青黑,鬓角新冒出来的白发像掺了把雪。
他对着镜子扯了扯嘴角,想挤出个像样的笑容,结果只牵动了眼角的细纹。冷水扑在脸上时,
他忽然想起儿子上次视频时说:"爸爸你好像爷爷哦,都有皱纹了。
"车子碾过结着薄冰的路面,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小李在副驾驶座上翻着通讯录,
报着待会儿要拜访的名单:"赵老是社科院的前院长,
去年那篇关于非遗的特刊就是他牵的线;张教授手里有个文化产业的课题,
要是能拿到独家......"谢志强望着窗外掠过的街景,路边的商铺大多挂起了红灯笼,
玻璃上的"福"字倒着贴,透着股热闹劲儿。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举着棉花糖跑过,
粉色的糖丝在风里拉出细长的线,像根无形的线,突然就缠紧了他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