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景曜一夜未眠。
"S_01"的话像魔咒一样在他脑子里循环播放。十万块钱还安静地躺在平台账户里，他却觉得那是一条买命的钱，烫得他灵魂都在灼痛。
他知道自己别无选择。
第二天晚上八点，他准时坐在了补光灯前。他仔细地刮了胡子，甚至用了一点廉价的遮瑕膏，试图掩盖眼底浓重的青黑。灯光亮起，将他那张脸毫无保留地投射到屏幕上。
那是一张即使被命运反复蹂躏，也依旧能让人呼吸一滞的脸。
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挺直如峰峦的鼻梁，尤其是那双深邃的眼眸，此刻因疲惫和恐惧而显得有些湿润，反而在强光下折射出一种易碎琉璃般的光泽，轻易就能勾起人最原始的怜惜欲。只是那紧抿的、缺乏血色的薄唇，泄露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曜哥今天好帅！虽然很惨但真的帅！】【这脸是真能打，都混成这样了，还能靠脸吃饭。】【主播昨天吐完没事吧？看着脸色好白，心疼。】
弹幕一如既往地关注着他的脸。这张脸，曾是他无往不利的通行证，如今是他最后、也是最不值钱的资产。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扯出一个练习过无数次的、带着几分脆弱和感激的微笑。这个笑容他掌握得极好，能最大程度激发女性的保护欲。
"大家晚上好，谢谢大家还愿意来看我。"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恰到好处的疲惫，"昨天......谢谢'S_01'老板，也谢谢所有关心我的朋友们。"
他刻意回避了吃播，按照"S_01"模糊的指令，开始聊"创业"。
"很多朋友问我，当年是怎么想到做'星海'那个项目的。"他斟酌着用词，眼神放空，仿佛陷入回忆，"那时候，真的是凭着一股热情，觉得虚拟世界就是未来的星辰大海......"
他讲得泛泛而谈，极力避免任何细节，将成功归功于"时代机遇"和"团队努力"。
就在这时，那个熟悉的、没有任何表情包修饰的ID，带着金色的徽章，出现在了评论区顶端。
【S_01】："团队？你最初的团队，除了你自己，还有谁？"
陆景曜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心脏猛地一缩。补光灯的光线变得格外刺眼，让他有些眩晕。
他强撑着，不敢看那个ID，对着镜头继续微笑："最开始......当然只有我一个人，后来才慢慢有了志同道合的伙伴......"
【S_01】："是吗？那你租住在清华东路那间不到十平米的出租屋里，对着那台二手笔记本电脑熬夜到凌晨三点的时候，也是一个人吗？"
轰！陆景曜感觉自己的头皮都要炸开了。清华东路......那是他和沈依住了两年的地方！
直播间的弹幕瞬间爆炸了。
【**！有瓜！】【清华东路？那不是有名的学生情侣出租区吗？】【S老板好像知道很多内幕啊！】【曜哥脸都白了！】
陆景曜的额角渗出了细密的冷汗，在他精心打理过的皮肤上显得格外明显。他下意识地抬手，想擦汗，又硬生生忍住。这个动作，让他看起来更加心虚和狼狈。
"我......我当然是一个人努力......"他的声音开始发颤，那份伪装出来的镇定正在迅速瓦解。在强大的美颜滤镜下，他的脸依旧完美无瑕，但那双眼睛里泄露出的惊慌，却怎么也无法完全掩盖。
【S_01】："一个人努力，修改那份标题为《星海元宇宙概念规划V3.2》的文档？最后保存着的用户签名，是'SY'。"
SY——沈依！
陆景曜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他感到一阵强烈的反胃，胃部的旧伤开始隐隐作痛。他放在桌下的手，死死地攥成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
他不能承认！绝对不行！
"你......你胡说！"情绪失控之下，他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尖锐，破坏了他一直维持的、那种落魄贵公子的优雅假象。
但他这张脸实在太具有欺骗性了。即便是此刻的失态，在那张惊艳面孔的衬托下，也变成了一种被污蔑后的、惹人心疼的激动。
【曜哥别气！我相信你！】【这个S_01到底是谁啊，怎么一直针对主播？】【拿出证据来啊！空口无凭！】
【S_01】没有再打字。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绚烂的、几乎占据整个屏幕的动画特效。
【系统】：用户"S_01"在您的直播间【曜·食人间】送出了"创世神"x2！（价值：200,000元）
二十万！
直播间的弹幕彻底疯了！礼物和质疑齐飞，几乎将画面淹没。
在这片混乱中，"S_01"留下了最后一句，也是唯一一句飘屏置顶的话，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
【S_01】："陆景曜，用沈依的才华换来的第一桶金，花得安心吗？这二十万，买你今晚的失眠。"
说完，ID黯淡下去，仿佛从未出现过。
直播，已经无法进行下去了。
陆景曜呆呆地坐在镜头前，补光灯将他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蒸发了。他完美的五官僵硬得像一尊古希腊雕像，只有剧烈起伏的胸膛和眼底无法掩饰的恐慌，证明着他还是个活物。
他看着屏幕上那些疯狂的、猜疑的、同情的、嘲讽的言论，感觉自己正被剥光了衣服，扔在人来人往的广场上示众。
而这一切，都源于那个他早已抛之脑后的名字——沈依。
他猛地俯身，剧烈地干呕起来，胃里空空如也，只能吐出一些酸苦的胆汁。昂贵的补光灯，冰冷地照耀着他此刻的狼狈，与他那张依旧俊美得惊心动魄的脸，形成了这世间最残酷、最讽刺的对照。
美貌曾是他的盾牌，此刻，却成了映照他耻辱的、最明亮的镜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