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推开“雾里”画廊的玻璃门时,风铃清脆的响声里,恰好混进一道熟悉却又陌生的男声。
那声音低沉带磁,裹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强势,像一把生了锈的钥匙,
猝不及防捅开了她尘封十年的记忆。她指尖顿在门把手上,
目光越过错落摆放的画架——那些画架上的作品大多带着商业复制的匠气,
唯有角落里一幅未完成的静物画,
还透着点鲜活的灵气——最终落在展厅中央那个穿着深灰色定制西装的男人身上。
男人背对着她,肩线挺拔如旧,只是头发比十年前短了些,发尾修剪得利落,
侧脸的轮廓依旧冷硬锋利,像意大利工匠精心雕琢过的黑曜石,连下颌线绷紧的弧度,
都和当年摔她素描本时一模一样。他身边站着个穿米白色连衣裙的女孩,
裙摆上绣着细碎的向日葵花纹,女孩正仰头听他说话,眉眼弯弯的弧度软得像棉花糖,
尤其是笑起来时眼角那颗小小的泪痣,
像极了二十岁时在画室里抱着素描本、被阳光晒得傻笑的自己。“苏**?
”画廊老板老陈的声音拉回她的思绪,他搓着手递来一杯柠檬水,
“您要的展位已经准备好了,就在靠窗的位置,上午的光线特别好,适合您画静物。
”苏晚收回目光,
指尖无意识拂过随身携带的速写本封面——那是她当年在国外跳蚤市场淘来的牛皮本,
封面上还留着一道浅浅的划痕,是十年前陆承渊把她的参赛作品摔在地上时,
素描本被飞溅的颜料盒边角刮到的。她接过水杯,指尖触到杯壁的凉意,
才压下心底翻涌的涩意,笑了笑,声音平静无波:“麻烦了,我先去整理一下画具。
”她提着画箱往窗边走,帆布画箱的轮子在地板上滚过,发出轻微的咕噜声,
却像踩在陆承渊的神经上。经过展厅中央时,男人恰好转过身。四目相对的瞬间,
空气仿佛被无形的手攥紧,连风铃的响声都慢了半拍。陆承渊的眼神从最初的错愕,
慢慢变成复杂的探究,像在打量一件失而复得却又不敢确认的旧物,
最后目光死死钉在她手里的速写本上,喉结不自觉地滚了滚,连呼吸都沉了几分。“苏晚?
”他开口,声音比记忆里低沉了些,尾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像琴弦被拉到极致,
“你回来了。”“陆总。”苏晚礼貌性地点点头,
目光掠过他身边明显有些局促的女孩——女孩的手指紧张地绞着裙摆,
连脚尖都悄悄往陆承渊身后缩了缩,“好久不见。”女孩似乎察觉到两人之间凝滞的气氛,
轻轻扯了扯陆承渊的衣袖,声音细得像蚊子哼:“陆总,
我们不是还要去看另外一幅印象派的画吗?老陈说今天刚到的货。”陆承渊这才回过神,
看向女孩的眼神瞬间柔和了许多,那股冷硬的戾气像被温水浇过,连眼底的纹路都软了几分,
和刚才看向苏晚时的疏离判若两人。他抬手拍了拍女孩的肩,动作轻得怕碰碎什么:“不急,
先介绍一下,这是苏晚,我……认识的一位朋友。这位是林溪。”“苏**您好,我叫林溪。
”林溪主动伸出手,指尖泛着淡淡的粉色,笑容腼腆得像刚入学的学生,“我很喜欢您的画,
尤其是那幅《追光》,去年在巴黎的青年艺术展上看到过,画里的那束向日葵,
我到现在都记得清楚。”苏晚看着林溪眼底纯粹的喜欢,那是一种不含任何杂质的向往,
像她当年第一次在美术馆看到莫奈的《睡莲》时的样子,心里微动。
她轻轻回握了一下林溪的手,指尖触到对方微凉的温度,
还能感觉到女孩掌心的薄汗:“谢谢,你也喜欢画画吗?”“嗯!”林溪用力点头,
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光,“我一直想做一名职业画家,可是……”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像被风吹灭的烛火,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陆承渊,眼神里多了几分怯意。陆承渊轻咳一声,
刻意打断了林溪的话,语气带着不容置喙的强势:“画画这种事,偶尔玩玩就好,
当职业太辛苦。苏晚,你这次回国,是打算长期待着吗?”苏晚挑眉,
看着陆承渊明显在转移话题的样子,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嘲讽——十年了,他还是这样,
习惯用自己的想法堵住别人的嘴。“看情况吧,毕竟国内还有些没完成的事。”她顿了顿,
特意加重了“朋友”两个字,“不像陆总,看起来过得很惬意,还有时间陪朋友来看画展。
”陆承渊的脸色瞬间沉了沉,眉峰拧成了一个结,连指节都悄悄攥紧了。他刚想说什么,
林溪却突然指着苏晚画箱里露出的一幅半成品,眼睛又亮了起来:“苏**,
这幅向日葵是您刚画的吗?颜色好漂亮啊!金黄得像真的在发光一样。
”苏晚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那是一幅还没完成的向日葵,画布上的颜料还带着湿润的光泽,
金黄的花瓣在阳光下显得格外鲜活,花盘里的纹路用深褐色细细勾勒,透着股蓬勃的生命力。
她笑了笑:“还没画完,刚才在画廊后面的小花园写生,老陈临时叫我过来,就没来得及收。
”“原来您喜欢画向日葵啊。”林溪的眼神里满是羡慕,还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委屈,
“我也喜欢,可是陆总说,我画的向日葵不如您以前画的有感觉,让我多学学您的风格,
连调色的比例都要按照您当年的笔记来。”这话一出,苏晚看向陆承渊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像结了层薄冰。她想起十年前,陆承渊也是这样,总喜欢对她的画指手画脚,
说她的画“不接地气”“赚不了钱”,甚至在她准备参加全国美术比赛时,
当着画室所有人的面,把她熬夜画了三个通宵的参赛作品摔在地上,画框的玻璃碎了一地,
他踩着碎片说:“搞艺术能当饭吃?不如好好学做陆太太,别整天做这些不切实际的梦。
”“你的画,为什么要学别人的风格?”苏晚蹲下身,平视着林溪,声音放得很轻,
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每个人的经历和感受都不一样,画出来的东西自然也不一样。
你刚才说喜欢《追光》,可你知道我画那幅画时,是在出租屋的天台上,
看着凌晨四点的日出吗?你的生活和我不一样,你的画也该有你自己的样子。
你的笔触比我柔软,更适合画静物写生,没必要刻意模仿我。”林溪愣住了,眼里满是迷茫,
像迷路的孩子:“可是……陆总说,他喜欢看我画向日葵,和您以前画的一样的向日葵。
他说,这样的画才有温度。”“他喜欢,不代表你要放弃自己的喜好。”苏晚站起身,
目光直视着陆承渊,那眼神清亮如月光,却带着刺,“陆承渊,十年过去了,你还是没变。
你从来都不懂得尊重别人的梦想,只会把自己的喜好强加在别人身上,
把人当成复刻过去的工具。当年我看不起你,现在依然。”陆承渊的脸色铁青,
拳头紧紧攥着,指节泛白,连太阳穴都突突地跳着。他想说什么,
却被苏晚的眼神堵得说不出话来——那眼神里的疏离和嘲讽,像一面镜子,
照出他这些年的偏执和可笑。他瞬间想起十年前那个雨夜,苏晚拿着护照站在玄关,
雨水打湿了她的头发,她看着他说“陆承渊,我们不是一路人,你要的是听话的木偶,
不是会画画的苏晚”时的样子,心脏像被狠狠攥住,疼得发紧。那天之后,
苏晚在画廊待了整整一个星期。她每天都会早早地来,把画具在窗边摆好,
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画布上,她握着画笔的手稳定得很,一笔一画勾勒着静物的轮廓,
偶尔也会和画廊里其他的画家交流心得,笑声清脆得像风铃。林溪几乎每天都会来,
有时是陆承渊派司机开着黑色的宾利送她来,有时是她自己背着画夹挤地铁过来,
穿着洗得发白的帆布鞋,抱着速写本坐在展厅角落,一笔一画地临摹墙上的名作,
连姿势都和苏晚当年在画室里的样子有几分相似。“你其实不用每天都来这里临摹。
”一天闭馆后,苏晚收拾画具时,看到林溪还在对着一幅梵高的《星空》发呆,
便递过去一杯热可可,杯壁上印着小小的向日葵图案,“外面有很多值得画的东西,
比如公园的落叶、路边的咖啡馆,还有傍晚时分菜市场的烟火气,
那些都比临摹名作更有意义。”林溪接过热可可,双手捧着杯子,指尖的温度慢慢回升,
声音却还是带着怯意:“可是我怕画不好,陆总说,如果我画得不好,就不能再画画了,
他会把我的画具都收起来。”苏晚的心猛地一沉,像被投入冰水里。
她想起当年陆承渊也是这样,用各种理由限制她的创作,偷偷藏起她的画笔,
甚至在她生日那天,把她准备寄给画廊的作品锁进保险柜,说“除非你答应我不再画画,
否则别想拿到”。她拍了拍林溪的肩,声音温柔却坚定,像在给林溪也给自己打气:“林溪,
你的画是为自己画的,不是为了任何人。只要你喜欢,就没有画不好的说法。如果你愿意,
我可以帮你整理作品集,带你去外面写生,我们去郊区的花田,去海边的礁石滩,哪里都好。
”林溪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看到了希望的光,连呼吸都急促了几分:“真的吗?苏**,
您真的愿意帮我吗?陆总说,除了他,没人会真心帮我……”“当然。”苏晚笑着点头,
指尖轻轻拂过林溪画夹上的污渍——那是颜料干涸后留下的痕迹,像极了她当年的画夹,
“不过,你要答应我,以后画画的时候,只想着自己喜欢的东西,不要去想别人怎么说,
包括陆总。”从那天起,苏晚开始帮林溪整理作品集。她陪着林溪去郊区的向日葵花田写生,
教她如何捕捉不同时段的光线——清晨的雾光要加一点淡蓝,正午的阳光要多掺些柠檬黄,
傍晚的余晖则要揉进橘红;她帮林溪修改画稿,指出她画中静物阴影的不足,
也鼓励她把自己喜欢的小雏菊加进画面里;她甚至联系了自己在巴黎认识的画廊策展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