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荒漠发现女尸,全身被工业盐包裹成诡异雕像。刑警队长林峰左手仅剩两根手指,却敏锐发现尸体死亡时间与盐层厚度矛盾。监控显示死者失踪前最后接触的是村里老好人张德贵。全村作证案发时张德贵在百里外为孤寡老人挑水。林峰女儿曾因校园暴力自杀未遂,他理解老实人的爆发。当找到张德贵女儿被死者长期霸凌的日记时,林峰对着审讯室的单向玻璃说:“盐层是死亡七天后才裹上的——他用七天伪造了不在场证明。”
西北的夜,带着砂砾的粗粝感,沉甸甸地压下来。风是这里永恒的跋涉者,不知疲倦地穿梭在戈壁滩嶙峋的怪石和稀疏、倔强的骆驼刺之间,发出一种低沉而持续的呜咽,像大地在睡梦中不安的呓语。寒气顺着裤腿、袖口,无孔不入地向上攀爬,渗进骨头缝里。
林峰坐在副驾驶位上,老旧吉普车的引擎盖下传来吭哧吭哧的吃力喘息,每一次颠簸都让车身的铁皮发出不堪重负的**。车窗紧闭,却依旧挡不住那无处不在的、混杂着沙土和枯草气息的干燥冷风。他下意识地想用左手去揉一揉被风沙磨得干涩发疼的眼睛,动作却在半途顿住。
左手,裹在黑色的露指战术手套里,僵硬地悬在脸侧。手套下,本该是五根手指的地方,如今只剩下拇指和食指,突兀而沉默地存在着。另外三根手指的位置,只剩下一种顽固的、仿佛浸透了骨髓的隐痛,一种空洞的幻肢感。那是在一次失控的爆炸物拆解现场留下的永久印记,一个嵌入骨血的警醒。他最终只是用右手的手背,狠狠蹭了下眼角。
驾驶座上的年轻刑警赵小海,嘴唇抿得发白,紧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青。车载电台里滋啦作响的电流声,断断续续地播报着案件简报,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石子砸在狭小的车厢里。
“……接……110转警……骆驼沟子村……西……西五里……废弃……盐碱滩……发现……女尸……初步……异常……”信号极其不稳,杂音尖锐得刺耳。
“异常?”赵小海的声音绷得紧紧的,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掩饰不住的紧张,“老刘电话里说,邪性得很!”
林峰没说话,目光投向车窗外那片被车灯勉强撕开的、浓稠如墨的黑暗。只有吉普车两道光柱,像两柄生锈的钝剑,徒劳地劈砍着无边的夜。骆驼沟子村那点微弱的灯火早已被远远抛在身后,车灯所及,除了偶尔掠过视野、姿态狰狞如鬼爪的骆驼刺丛,便是无边无际、仿佛亘古不变的荒凉。车轮碾过碎石和干涸板结的盐碱地,发出令人牙酸的碾压声。远处,几座低矮、风化严重的土丘轮廓,在夜色里影影绰绰,如同匍匐的巨兽。
“到了!”赵小海猛地踩下刹车。吉普车在一阵剧烈的摇晃和刺耳的摩擦声中停住,车头几乎顶在了一根歪斜插在土里的、用红油漆潦草写着“警戒”二字的木桩上。
惨白的光柱撕开前方的混沌。几辆警车顶灯无声地旋转着,将红蓝相间的、令人心悸的光芒泼洒在周遭粗糙的地表、嶙峋的石块和扭曲的植物上,制造出光怪陆离、不断变幻的阴影。风更大了,卷起细碎的沙砾,抽打在车身和人的脸上,发出密集的沙沙声。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复杂难言的气味——浓重的土腥气,一种类似铁锈的、若有若无的金属气息,以及……一丝丝极其微弱、却又顽强钻入鼻腔的、难以形容的甜腻腥气。
先期抵达的派出所老刘,裹着一件臃肿的军绿色棉大衣,像一头笨拙的熊,深一脚浅一脚地从晃动的光影里迎了上来。他的脸被风吹得通红,眉头拧成一个解不开的疙瘩,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西北腔调:“林队!赵儿!可算来了!他娘的……这鬼地方,这鬼天气……”他用力搓着手,试图汲取一点暖意,眼神里却满是惊悸和后怕,“尸体……就在前头那个破盐房里头……邪门!太他妈邪门了!”
“现场保护?”林峰的声音低沉平稳,像一块投入深潭的石头,瞬间压过了风的嘶鸣和老刘语气里的惶惑。他一边问,一边迅速从车上取下勘察箱,动作带着一种近乎刻板的精准,唯独左手在扣搭扣时,那仅剩的两根手指动作显得格外僵硬和缓慢。
“保护了保护了!”老刘连忙点头,下意识地拉紧了衣领,仿佛想抵御某种无形的寒意,“发现尸体的那个放羊老汉,吓得魂都飞了,被我们的人带到村里安抚去了。这鬼地方,除了他,鸟都不拉屎!我们的人一到就拉了警戒带,除了痕检老周和法医老秦进去过,没别人动过!”
林峰点点头,没再多言。他戴上头灯,雪亮的光束利剑般刺向前方。赵小海也赶紧戴好装备,紧紧跟上。老刘犹豫了一下,也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后面。
那间所谓的“盐房”,其实是这片废弃盐碱滩上仅存的一点人类痕迹——一座用粗糙的土坯和风化严重的盐碱块垒砌起来的低矮窝棚,早已坍塌了大半,只剩下一个摇摇欲坠的、黑黢黢的入口,像一个择人而噬的怪兽巨口。棚顶大部分消失不见,几根腐朽歪斜的梁木斜刺着伸向铅灰色的夜空。
浓烈的、令人作呕的混合气味在这里达到了顶峰。土腥味、铁锈味、甜腥味……还有一种极其强烈的、几乎能堵塞呼吸道的咸腥气,如同置身于一个巨大的、正在腐烂的盐池。
林峰在入口处停下脚步,头灯的光柱沉稳地扫过门框内外。地面是板结的盐碱土,异常坚硬,几乎看不到浮土。入口附近的地面上,散落着一些凌乱、模糊的脚印,大小不一,深浅各异,显然是先期进入的民警和法医痕检人员留下的。他蹲下身,光束聚焦在门槛内侧边缘。那里,几道非常浅淡的、近乎被风沙抹平的拖曳痕迹,断断续续地延伸向窝棚深处。痕迹很新,与周围覆盖着薄薄灰尘的地面形成微弱反差。
他伸出右手,食指小心翼翼地沿着那痕迹的走向虚划了一下。没有泥土的柔软感,只有盐碱地特有的粗糙和硬实。
“老周?”林峰头也不抬地问。
一个穿着**白色勘查服、戴着口罩的身影从窝棚深处直起身,正是市局经验最丰富的痕检老周。他手里拿着强光勘查灯和物证袋,声音隔着口罩传来,闷闷的:“林队!这鬼地方……外面基本没戏。风沙太大,足迹乱七八糟,有用的都给盖了。里面……”他顿了顿,语气透着凝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困惑,“里面更邪乎。除了我们进来踩的,基本……太干净了。”
“干净?”林峰站起身,头灯光束投向窝棚内部。
光柱刺破黑暗,瞬间定格。
窝棚内部的空间比外面看起来稍大一些,但也极其逼仄。残存的墙壁上覆盖着厚厚的、灰白色的盐霜结晶,在强光照射下闪烁着无数细碎、冰冷的光点。地面同样铺着一层灰白色的盐粒。
而窝棚中央,那个被几盏大功率勘查灯照得亮如白昼的物体,攫住了所有人的目光和呼吸。
一个人形。
一个被厚厚的、灰白色结晶体完全包裹覆盖的人形。它以一种极其扭曲、痛苦、却又带着诡异凝固感的姿态蜷缩着,侧卧在地面上。四肢像是被强行折断后重新拼凑,关节呈现出非自然的反折。头颅深深埋入臂弯,看不清面容。
但最令人头皮发麻的,是覆盖其上的东西。
那不是泥土,不是冰雪。
是盐。
一层又一层,厚重、紧密、均匀地覆盖着,像一层粗糙的、白色的石膏壳,又像是某种精心**、却恐怖到极点的盐雕。盐层在强光灯下闪烁着无数细小的、刺眼的反光点,如同无数只冰冷的眼睛在无声窥视。盐粒之间凝结着暗红色的、果冻般的粘稠物质,像凝固的血泪,又像腐败渗出的汁液被强行冻结。整个“盐雕”的表面,呈现出一种令人极度不适的湿漉漉的光泽,仿佛刚刚从饱和的盐卤中捞出。
浓烈到令人窒息的咸腥气,混杂着那股甜腻的腐败气息,正是从这里源源不断地散发出来,弥漫在狭小的空间里,几乎有了实质的重量,沉沉地压在每个人的肺叶上。
赵小海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了一下,强行把涌到喉咙口的酸水咽了下去。老刘则猛地扭过头去,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干呕。
林峰站在原地,纹丝不动。头灯的光柱如同凝固的冰柱,死死地钉在那具被盐封的恐怖人形上。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眼睛,锐利得如同淬了火的刀锋,在强光反射下闪烁着幽深的光。他缓缓地、极其仔细地移动着光束,从人形扭曲的脚踝,到怪异的膝盖反折,再到深埋的头颅和臂弯……最后,光束停留在人形蜷缩的胸口位置。
那里,盐层似乎被刻意处理过,微微凸起一个模糊的、小小的圆形轮廓。像一枚纽扣?又或者……是别的什么东西被包裹在了盐壳之下?
整个窝棚里死寂一片,只有勘查灯发出轻微的电流嗡鸣,以及棚外风沙永无止息的呜咽。
“老秦呢?”林峰的声音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低沉得如同从地底传来。
“这儿呢。”一个同样穿着白色勘查服、戴着口罩和护目镜的身影,正半跪在那具“盐雕”旁。法医秦明抬起头,护目镜后的眼神异常凝重,甚至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惊疑。他的声音透过口罩,显得有些失真:“林队,初步看……很麻烦。”
秦明调整了一下头灯的角度,光束聚焦在人形头颅被盐壳覆盖的缝隙处,那里隐约露出一点深色的毛发。“覆盖物确认是工业盐,纯度很高,结晶体粗大。厚度……非常惊人且均匀。”他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暗红色的凝结物,在盐壳表面一处相对干净的地方轻轻按压了一下。盐壳纹丝不动,异常坚硬。“厚度目测超过五厘米,甚至可能更厚。这种包裹程度……简直像……”他似乎在寻找一个合适的词,“像**标本。”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低沉:“死亡时间初步推断……非常矛盾。”
“矛盾?”林峰的目光从尸体胸口那个模糊的圆形凸起移开,落在秦明的护目镜上。
“对。”秦明站起身,示意林峰靠近一点。他指着人形脚踝附近盐壳与地面接触的边缘。“你看这里,盐层和地面结合部,还有盐壳表面这些……”他指着那些暗红色、半透明的果冻状凝结物,“这些渗出物被盐分严重脱水、结晶包裹,形态固定得很‘新’。结合尸体僵硬程度初步判断……死亡时间应该不超过48小时。”
林峰的目光锐利如鹰隼,顺着秦明的手指移动。那些暗红色的胶状物,像琥珀里的昆虫,被盐晶牢牢封印,保持着一种“新鲜”的腐败状态。
“但是,”秦明话锋一转,带着一种科学工作者面对悖论时的困惑,“你再看看这个。”他移动光束,指向人形背部靠近腰部的一处盐壳。那里的盐层颜色似乎更深一些,也更“脏”,混杂着一些灰黑色的颗粒。“这里,盐层内部……有沙尘渗入的痕迹。”他又指向人形蜷曲的膝盖下方,盐壳与地面之间一条极其细微的缝隙,“还有这里,缝隙深处,能看到盐层下面……有被压得很实的、薄薄一层积灰。”
他直起身,护目镜后的目光充满了不确定:“盐层本身很致密,但时间长了,尤其是这种露天环境,风吹沙打,细微的沙尘颗粒会慢慢渗入盐层的孔隙,或者在盐壳底部积累。这种程度的渗尘和积灰……按我的经验,至少需要一周以上,甚至更长时间才能形成。”
48小时内的新鲜腐败迹象,与至少一周以上的盐壳积尘现象,如同两个截然相反的箭头,狠狠地对撞在一起,形成了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悖论,悬在这座诡异的盐冢之上。
林峰的眉头,第一次深深地锁紧了。他残缺的左手下意识地微微蜷缩了一下,仅剩的拇指和食指在冰冷的空气中捻动,仿佛在捕捉那看不见的、错乱的时间流沙。
“还有,”秦明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死者身份初步确认。我们进来时,在她……在盐壳下方压着的、靠近腰部的地面上,发现了这个。”他从旁边助手捧着的物证托盘里,拿起一个装在透明证物袋里的东西。
那是一条棉布头巾。颜色是西北农村妇女常见的、已经洗得发白发旧的红底,上面印着褪色的、模糊不清的小碎花图案。头巾的一角,沾着几处暗褐色的污渍,像是干涸的血迹。
“村里一个老太太认出来了,”老刘在一旁插话,声音发干,“是李寡妇,李桂香!就住村西头!前天……不,大前天傍晚,还有人看见她在村口溜达呢!怎么就……”
李桂香。这个名字像一块冰冷的石头,投入林峰的心湖。他脑海中迅速闪过档案里对这个女人的零星记录:三十多岁,丈夫几年前在矿上出事没了,独自拉扯一个十来岁的儿子。在村里风评……不太好。泼辣,爱占小便宜,嘴碎,和不少邻里都有过口角。一个典型的、挣扎在贫困线上、性格被生活磨砺得有些扭曲的西北农村寡妇。
他沉默地接过证物袋,凑近头灯仔细查看。红底白花的旧头巾,像一片枯萎的、沾血的残瓣。那几处暗褐色的污渍在强光下呈现出一种不祥的光泽。他注意到头巾边缘有一处不太明显的撕裂口,纤维被暴力拉扯断。
头灯光束再次移回那具盐封的恐怖人形,最终定格在人形胸口位置那个微微凸起的、模糊的圆形轮廓上。头巾在这里被发现……那盐层之下,被刻意凸起包裹的,又是什么?
48小时?一周?工业盐的厚壳?被压住的红头巾?胸口诡异的凸起?
林峰的目光锐利如刀锋,穿透晃动的光影和弥漫的咸腥,无声地切割着眼前的盐壳与谜团。他残缺的左手缓缓抬起,仅剩的两根手指,极其轻微地拂过冰冷的空气,仿佛在触碰那看不见的、扭曲的时间线。
“拍照固定。”他的声音像冰层下的暗流,低沉而稳定,不容置疑,“痕检,重点扫描盐壳表面所有细微痕迹,特别是那个凸起部位。法医,”他转向秦明,目光如炬,“我需要你剥离部分盐层,检查下方尸体状况,尤其是胸口凸起物。还有……”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窝棚低矮残破的顶棚缺口,望向外面被警灯染得忽明忽暗的、风沙肆虐的戈壁夜空。
“联系队里,立刻查李桂香的社会关系,特别是近一周的行踪轨迹和矛盾冲突点。另外……”他加重了语气,“给我查清楚,这附近,谁能弄到……这么多的工业盐!”
风,卷着沙粒,从窝棚的破洞猛烈地灌入,吹得勘查灯的光柱一阵晃动。盐壳在光影摇曳中闪烁着冰冷诡异的光,那具被盐封的扭曲人形,在晃动的阴影里,仿佛无声地抽搐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