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拂过雕花窗棂,榻上的人儿气息微弱。手心的桃花瓣零落,
覆在那支她曾最珍爱的桃花簪上。“恨吗?”一个声音,不知是她的心音,还是谁的轻问。
“不恨了……”她唇瓣翕动,几不可闻,“……也不爱了。”呢喃散在风里,
如同那飘落的残红。榻边,是开得正盛的桃花,灼灼其华,映着她苍白的面容。她想,
若有来生,定不再爱这桃花了。——皇宫·春日宴御花园内,锦绣云集,环佩叮当。
“今年的花开得真艳啊!满城繁花似锦,定是个好年景!”“可不是么,
”一位身着鹅黄衣衫的少女掩唇轻笑,“能得赴这皇宫春日宴,于我们官家女而言,
便是天大的福泽了。”娇语欢声如银铃散落,少女们明媚的容颜,
竟比园中那些稀世名花还要娇艳三分。“听闻今日的宴,
是陛下专为那位盛宠不衰的皇贵妃设的,只为博她一笑呢!”“是呢是呢,
”旁边一位绿衣女子立刻接话,压低声音,“家母还说,
今日皇后娘娘似有举荐官家女入宫之意……”“哦?当真?
会是谁家闺秀有此殊荣……”园中霎时低语切切,目光流转间,无数心绪暗自涌动。角落处,
一位身着桃粉罗裙、妆容精致点缀着桃花瓣的女子,唇角缓缓勾起一抹笑意。那笑,
妩媚摄人,却又似冰凌般冷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和一种志在必得的笃定。
“皇后娘娘驾到——”尖细的唱喏划破喧嚣,满园瞬间鸦雀无声。众人齐齐转身,
望向那被宫人簇拥而来的身影——雍容华贵,气度端凝,正是母仪天下的皇后。
“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步履从容,径直走向主位旁稍小的凤椅落座,
声线平和:“平身。”众人依礼起身,各自归位。“今日这春日宴,原是为皇贵妃妹妹所设,
”皇后目光扫过下首,端起茶盏,仪态万方,“想是妹妹要侍奉陛下,一时不得空,
本宫便先来照应一二。诸位且饮些茶,与本宫一同恭候圣驾与贵妃妹妹。”她话音未落,
一道清越又带着几分慵懒媚意的嗓音便自园门处飘来:“姐姐这话,可真是折煞妹妹了。
”“陛下驾到——!皇贵妃娘娘驾到——!”只见当今天子龙章凤姿,
携着一位绝世佳人款款而来。那女子身姿窈窕,容颜之盛,恍若将满园春光都集于一身,
艳光逼人。帝妃并肩,当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双璧人。一番繁复的见礼过后,
皇帝竟直接携着皇贵妃,一同坐上了那至高无上的龙椅!四下里,
细微的抽气声与压抑的私语声顿起,无数目光交织,艳羡、惊愕、嫉妒……暗流汹涌。
“陛下,这于礼不合……”皇贵妃作势欲起,腰间却被那只强健的手臂牢牢禁锢。“哈哈哈,
今日是家宴,非议政朝堂,何须拘礼?”皇帝朗声大笑,指尖在她腰间流连,
“贵妃便是今日的规矩,随心所欲便是。”皇贵妃只得依偎着他,娇羞一笑。
帝妃旁若无人地调笑,皇后已神色如常地主持开宴。丝竹声起,觥筹交错,
满堂浮动着虚假的欢愉。高座之上,皇贵妃的笑声尤其清脆,如珠落玉盘,
引得皇帝频频注目。宴近尾声,丝竹暂歇。一道桃粉色的身影,如一片轻盈的花瓣,
飘然行至大殿中央。“臣女礼部尚书之女,李清荔,”她盈盈拜倒,声音清亮,
带着少女特有的娇脆与一丝不易察觉的野心,“闺中久慕陛下天颜,特苦练《桃花笑》数月,
斗胆恳请陛下恩准,献舞一曲,为陛下与娘娘助兴。”李清荔的话语如珠玉落盘,
清脆又带着恰到好处的娇怯,清晰地回荡在骤然安静下来的大殿中。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这位桃粉色的身影上——礼部尚书嫡女,李清荔。
高踞龙椅的皇帝似乎终于从与皇贵妃的耳鬓厮磨中分出几分心神。他慵懒地抬眼,
目光掠过殿下跪拜的女子。那身桃粉,那精心描绘的桃花妆,在满殿金碧辉煌中,
确实如一枚初绽的新蕊,带着未经采撷的鲜活与……野心。“哦?《桃花笑》?
”皇帝嘴角勾起一抹兴味的弧度,指尖无意识地在皇贵妃腰侧轻点,“这名字倒应景。
朕的贵妃,最爱桃花。”他侧首,亲昵地看向怀中人,仿佛在寻求她的意见,
又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皇贵妃娇媚的笑容微微一凝,
眼底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光。她依偎在皇帝胸前,红唇轻启,
声音甜腻得能滴出蜜来:“陛下~既是李**一番心意,又苦练数月,臣妾也想开开眼呢。
只是……”她眼波流转,带着审视落在李清荔身上,“这舞名《桃花笑》,
不知李**要如何演绎这桃花之‘笑’?可别辜负了这春日宴的好光景才好。”话语轻柔,
却暗藏机锋,暗示若舞得不好,便是扫兴。李清荔伏得更低,姿态恭顺,
声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自信:“贵妃娘娘垂询,臣女惶恐。此舞乃臣女遍阅古籍,
感念桃花灼灼其华、笑傲春风之神韵所创,必不敢有负圣恩与娘娘雅望。
”她巧妙地避开了皇贵妃的陷阱,将评判标准直接抛回给皇帝。“哈哈哈,好!
”皇帝显然被这份自信取悦了,大手一挥,“准了!朕与爱妃,
倒要看看你这‘桃花’如何‘笑’傲这御花园!奏乐!”丝竹管弦之声再起,却换了调子,
变得清越灵动,带着几分春日特有的缠绵与俏皮。李清荔缓缓起身。——刹那间,
她周身的气质变了。方才的恭顺谦卑仿佛只是伪装,此刻的她,如同被春风吹醒的桃花精魄,
眉眼间尽是灵动与妖娆。水袖轻扬,如同粉白的花瓣在风中舒展。纤腰款摆,足尖轻点,
身姿旋转如风拂花枝。每一个动作都精准而充满韵律,桃粉色的裙裾飞扬,
当真化作了一片片飞舞的桃花。她的眼神,时而含羞带怯,如同花苞初绽;时而明媚张扬,
如同繁花盛放;时而又流转着一种近乎魅惑的勾人意味,眼波所及之处,
仿佛连空气都带上了桃花的甜香。尤其当她旋转着面向龙椅时,那目光大胆而炽热,
直直地望向皇帝,带着毫不掩饰的倾慕与引诱,
仿佛要将自己的灵魂都献祭于这至高无上的权力与荣光。那眼神,
竟比皇贵妃的媚态多了几分未经雕琢的野性与不顾一切的孤勇。整个大殿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这舞姿摄住了心神。少女们眼中是惊艳与复杂的嫉妒,
夫人们则交换着意味深长的眼神。礼部尚书李大人坐在席间,手心微微出汗,
既为女儿的大胆捏了一把汗,又隐隐期待着她能搏出个前程。
皇贵妃脸上的笑容几乎要挂不住了。她清晰地感受到了那舞姿中传递的挑衅与野心,
尤其是李清荔投向皇帝那**裸的眼神,让她如芒在背。她放在皇帝臂弯里的手,
不自觉地收紧了几分,指甲几乎要嵌进那昂贵的龙袍里。
皇帝的目光则牢牢锁在殿中那抹灵动的桃粉色上。他阅美无数,宫中最不缺的便是美人歌舞。
但眼前这个李清荔,确实不同。她的舞,不仅仅是技巧的堆砌,
更有一种蓬勃的生命力和不顾一切的燃烧感,像一团新鲜的火焰,
吸引着他这个习惯了温香软玉的帝王。他看得兴致盎然,身体微微前倾,
甚至忽略了臂弯里皇贵妃那一瞬间的僵硬。皇后端坐凤椅,神色平静无波,
仿佛只是在欣赏一场寻常的歌舞。她端起茶盏,轻轻啜饮一口,目光掠过舞姿翩跹的李清荔,
又扫过脸色微沉的皇贵妃,最后落在明显被吸引的皇帝身上。那平静的眼眸深处,
一丝极淡的、几不可察的满意,如投入深潭的石子,漾开微小的涟漪,转瞬即逝。
她放下茶盏,指尖在光滑的瓷壁上轻轻划过。一曲终了。
李清荔以一个极其优美的旋身定势结束,裙摆如盛开的桃花般铺散在地。她气息微喘,
面颊因舞动而泛起醉人的红晕,更衬得那桃花妆容娇艳欲滴。她再次盈盈下拜,
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喘息与娇软:“臣女献丑了,
愿此舞能为陛下与娘娘添一分春意欢颜。”短暂的寂静后,皇帝率先抚掌大笑:“好!
好一曲《桃花笑》!李爱卿,你养了个好女儿啊!此舞灵动脱俗,神形兼备,当赏!
”“陛下谬赞。”礼部尚书连忙出列谢恩,心中一块大石落地。“赏!”皇帝兴致高昂,
“赐李**南海明珠一斛,云锦十匹,赤金点翠桃花簪一对!”“谢陛下隆恩!
”李清荔叩首,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与喜悦。赤金点翠桃花簪!这正是她想要的!
她的目光飞快地扫过脸色已经彻底沉下来的皇贵妃,心中冷笑:你头上的桃花再艳,
也终有凋零之时。而我李清荔的桃花,才刚刚开始绽放!——皇贵妃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
桃花簪!又是桃花!这贱婢分明是在效仿自己当年以桃花舞得宠的旧事!
她强忍着翻涌的怒意,勉强扯出一个笑容,
声音却带着不易察觉的尖利:“李**舞姿果然不凡,只是……这舞中意韵,
倒让本宫想起些旧事,颇为感慨呢。”她试图唤起皇帝对旧情的眷恋。
皇帝却似乎没听出她的弦外之音,或者说,此刻新鲜的美人更吸引他。他挥挥手,
目光仍停留在李清荔身上:“爱妃多虑了。旧事已矣,今日这舞,甚合朕心。
李**且先退下歇息吧。”李清荔再次叩谢,姿态优雅地起身,
在无数道或艳羡或嫉恨的目光注视下,款款退回自己的席位。
她能感觉到背后那道几乎要刺穿她的、属于皇贵妃的冰冷视线,但她毫不在意,
甚至微微扬起了下巴。第一步,她成功了。这偌大的皇宫,这泼天的富贵与恩宠,她李清荔,
来了!殿内的气氛变得愈发微妙。丝竹声虽又起,却再也掩不住那无声的刀光剑影。
皇后端起新换的茶,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沉静的眉眼。春日宴的暖风里,
一朵新的、带着刺的桃花,已然在这权力的泥沼中,悄然扎下了根。好戏,才刚刚开场。
李清荔一曲《桃花笑》,如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看似歌舞升平的春日宴后,
激起了滔天暗涌。皇帝对她表现出的浓厚兴趣,以及那对赤金点翠桃花簪的赏赐,
无疑是在皇贵妃那独宠多年的心尖上,狠狠剜了一刀。皇贵妃云裳的恨意,
如同淬了毒的藤蔓,在华丽宫装的掩盖下疯狂滋长。
她不再是那个只需娇笑便能掌控帝王心的宠妃,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李清荔,
这个初入宫闱便锋芒毕露的少女,像一株带刺的野蔷薇,野蛮地挤进了她精心培育的花园。
皇后王静姝则如深海般沉静。李清荔的成功献舞,完全在她的预料与推动之中。
她像最高明的棋手,将一枚充满变数的棋子,精准地投入了搅乱局势的位置。
看着云裳日渐焦躁,看着皇帝对李清荔的新鲜感日益浓厚,她只是更深地隐藏起自己的心思,
在凤仪宫中焚香诵经,仿佛一切纷扰都与她无关。李清荔的野心,
在皇帝的恩宠浇灌下迅速膨胀。
她凭借过人的心机和刻意模仿云裳当年得宠时的娇憨(却又添了几分少女的野性),
很快便从一众新晋宫嫔中脱颖而出。皇帝迷恋她的鲜活,迷恋她舞姿中的生命力,
恋她眼中那份毫不掩饰的、对权力和恩宠的渴望——这与云裳后期的恃宠而骄形成鲜明对比。
不过数月,李清荔便从一个小小的贵人,晋封为丽嫔,赐居繁英阁。繁英阁,顾名思义,
繁花似锦,离皇帝的寝宫不远,恩宠之盛,一时无两。云裳的处境变得尴尬而危险。
皇帝的临幸次数肉眼可见地减少,即便来了,也时常心不在焉,目光会飘向繁英阁的方向。
她惯用的撒娇、嗔怒甚至委屈,似乎都失去了往日的魔力。
皇后则开始不动声色地分走她协理六宫的部分权力,美其名曰让她“安心休养”。云裳明白,
这是皇后在钝刀子割肉。她恨,恨皇后的阴险,恨皇帝的薄情,
更恨李清荔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贱婢!
她开始频繁召见自己的心腹——太医院副院判刘谨(此人早年受过云家大恩),
以及内务府几个被她牢牢掌控的管事太监,密谋着什么。繁英阁周围,
皇后的眼线也悄然增多,如同蛰伏的蜘蛛,等待着猎物落网。——命运的转折,
在次年开春降临。李清荔被诊出怀有龙裔。消息传出,六宫震动。皇帝欣喜若狂。
他子嗣不丰,此胎若为皇子,意义非凡。对李清荔的赏赐如流水般送入繁英阁,
护卫也增加了数倍。李清荔抚摸着尚未显怀的小腹,眼中闪烁着母性的光辉,但更深处的,
是几乎要溢出的野心和志得意满。她仿佛已经看到自己母凭子贵,
登上贵妃甚至更高宝座的那一天。她甚至开始幻想,她的孩子,
未来的太子……皇后王静姝亲自去繁英阁探望,送上珍贵的安胎药材,言语间尽是关怀。
然而,转身回到凤仪宫,她屏退左右,只留下最信任的老嬷嬷,低声吩咐:“那东西,
可以‘放’出去了。务必‘自然’,务必让该看到的人‘恰好’看到。”老嬷嬷心领神会,
无声退下。云裳得知李清荔怀孕的消息时,失手打碎了最心爱的琉璃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