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炣？真是你啊？”

我捏着酒精棉球的手顿了顿。

病床上的人戴着墨镜口罩，声音从口罩后面闷闷地传出来：“认不出我了？”

棉球擦过他手背上青色的血管，针尖刺入皮肤。他哼都没哼一声。

“嗓子有点哑，感冒了？”我熟练地贴上胶布，调整输液管速度，“多喝水。”

“楚炣。”他又叫了一声。

我抬眼看他。VIP病房的灯光很柔和，落在他露出的下颌线上，紧绷着。他忽然抬手，飞快地摘了一下墨镜。

一双深邃的眼睛撞进我视线里。

心脏猛地一跳。针差点扎歪。

是他。那个占据了各大广告牌、屏幕，名字几乎成了某种符号的男人。影帝，沈临洲。

“认得出来了？”他重新戴好墨镜，声音听不出情绪，“五年没见。”

我低头收拾托盘里的器械，镊子碰到金属盘，发出清脆的叮一声。“沈先生。”我公事公办，“需要帮你通知家人或助理吗？急诊那边说你是自己来的，急性肠胃炎。”

“不用。”他靠回枕头，墨镜隔绝了所有窥探，“你在这里做护士？”

“嗯。”

“挺好。”他沉默了一会儿，空气有点凝滞，“孩子……还好吗？”

托盘差点从我手里滑下去。我用力抓住冰凉的金属边缘，指尖发白。

“沈先生，”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干巴巴的，“你认错人了。”我端着托盘，几乎是逃出了那间病房。消毒水的气味钻进鼻腔，冰冷又刺鼻。

背靠着冰凉的墙壁，才感觉心脏还在胸腔里狂跳。

五年。

他怎么会认出来？当年签那份协议时，我胖了快四十斤，脸肿得像个发面馒头，头发也因为激素影响掉得稀疏。和现在瘦下来、戴着口罩的样子，天差地别。

协议。对，那份该死的、见不得光的代孕协议。

我妈躺在ICU，一天一万多块。家里房子卖了，亲戚借遍了，催债电话打爆了手机。我爸一夜白头。我刚毕业，实习期工资两千八。

那张写着天文数字报酬的协议，是我唯一的浮木。

沈临洲的经纪人，那个叫李莉的精明女人，把协议推到我面前，声音像冰。“签字。拿钱。生下孩子。然后彻底消失。”

她强调：“彻底。懂吗？沈临洲是顶流，他不能有任何绯闻，更不能有私生子。这孩子，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你只是……一个容器。”

我签了。用尽全力，名字写得歪歪扭扭——楚炣。

拿到第一笔钱，我妈的命暂时保住了。我把自己藏进一个郊区的公寓，像一件被妥善保管的货物。除了定期的产检，不见任何人。

孩子的存在感越来越强。第一次胎动时，我正对着窗外发呆。肚子里像有一条小鱼，轻轻顶了一下。

我愣住了，手不由自主地抚上肚子。

那感觉……很奇妙。冰冷的交易里，裂开了一道细小的缝隙，透进一丝不属于这个交易的光。

十个月后，我在私立医院生下一个女孩。皱巴巴，红通通，像只小猫。她哭声响亮，被护士抱去清洗。

李莉和另一个助理守在外面。孩子被抱出来，裹在柔软的襁褓里。

李莉只扫了一眼，眼神漠然得像看一件物品。“健康就好。”她对助理说，“抱走。后续处理干净。”她指的是我。

我被打了针，昏昏沉沉。彻底失去意识前，只听见那小猫似的哭声渐渐远去。

再醒来，病房里空空荡荡。床头柜上放着一张银行卡，还有一张字条，打印的宋体字：“尾款。闭紧嘴。”

身体像被掏空，残留着撕裂的痛。心口那里，也空了一大块。那个小小的、会在我肚子里动弹的生命，没了。

我拿着钱，付清了我妈的医药费。她活了下来，身体却垮了。我爸沉默地照顾她。

那笔钱剩了不少，支撑我重新开始。我换了城市，重新读书，考了护士证。刻意不去想那十个月，不去想那个哭声，不去想“沈临洲”这三个字。

日子像流水，冲刷着记忆的痕迹。我以为我藏得很好。

直到今天。

他怎么会认出我？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把我从冰冷的墙壁上震开。是护士长。

“楚炣！VIP三号房的病人怎么回事？自己拔了针跑了！他还没输完液呢！”

我冲回病房。果然，床上空了。输液针头孤零零地垂着，药水一滴滴落在地板上。空气里还残留着一点他身上的冷冽木质香水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