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青穗伺候我梳洗，一边给我梳头一边说。

“娘娘，昨儿个您发了话，今天一早，御膳房就把您的份例送来了，一样没敢少。”

我嗯了一声。

意料之中。

宋皇后不敢赌。

她爹那个户部尚天书的位置，是我弟弟为了安抚前朝旧臣，跟我商量后给的。

怎么给的，我也能怎么收回来。

宋家但凡有点脑子，就不会在这种小事上惹我。

“对了娘娘，”青穗压低声音，“昨晚皇上来过了。”

“我知道。”

我没睁眼。

赵恒那小子，半夜三更跟做贼似的溜进来看我，在我床边站了半天，最后叹了口气又走了。

他还是不放心。

觉得委屈我了。

其实我一点不委屈，我乐在其中。

“皇上给您留了这个。”

青穗递过来一个木盒子。

我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叠银票，还有一块令牌。

银票是京城最大钱庄“通源号”的。

令牌是纯金的，上面刻着一个“裴”字。

这是我裴家私产的调动令。

整个大周朝，明面上的国库归户部管，实际上，真正的钱袋子，是我裴家这个“通源号”。

赵恒这是怕我没钱花。

我把东西收起来。

“知道了，你去忙吧。”

刚吃完早饭，就听见外面吵吵嚷嚷的。

一个尖细的嗓子在喊：“废后裴氏呢？还不快出来接驾！”

是太后身边的李公公。

青穗紧张地跑进来。

“娘娘，太后又来了！”

我正用一根银签剔着指甲缝。

“让她等着。”

“啊？”

“我说，让她等着。没看见我正忙着吗？”

我慢悠悠地剔完十个指甲，又喝了半盏茶，这才起身。

“走吧，去看看老太太又想作什么妖。”

我晃晃悠悠地走到院子里。

皇太后坐在临时搬来的椅子上，脸色铁青。

李公公跟斗鸡似的，叉着腰。

“裴氏！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让太后久等！”

我掏了掏耳朵。

“李公公，你年纪也不小了，火气这么大，对身子不好。你看你这脸，都快赶上猪肝了。”

“你！”

皇太后咳了一声，打断了李公公。

她今天换了一副面孔，看起来和颜悦色了不少。

“裴氏，昨日是哀家心急了。你别往心里去。”

我挑眉。

“太后说的哪里话。我一个废后，哪敢跟您置气。”

“你知道就好。”皇太后顺着杆子往上爬，“哀家想过了，让你娘家出钱，确实有些不妥。毕竟，你如今已经不是皇后了。”

我没说话，等着她的下文。

“不过，”她话锋一转，“你当皇后三年，手里总有些私产吧。你一人在冷宫，也用不上那么多。不如拿出来，交由哀家保管，也算是你为皇上分忧了。”

我差点笑出声。

合着换了个说法，还是来要钱的。

“太后，我的私产，都是我出嫁时娘家给的嫁妆。这嫁妆，按大周律法，是我自己的东西，别人动不得。”

“哀家不是别人！哀家是太后！”

“那也不行。”我摇摇头，“律法就是律法，太后也不能凌驾于律法之上吧？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皇家不懂规矩？”

皇太后的脸又开始发黑。

“裴知节，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你别以为，你还有什么倚仗！”

“我没什么倚仗啊。”我很无辜，“我现在就是个废后，烂命一条。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太后您是穿鞋的，还是金丝绣凤鞋。您跟我一个光脚的置气，犯不着，真的。”

我这话说得真心实意。

可皇太后不信。

她觉得我在虚张声势。

“好，好，好！”她连说三个好字，“哀家今天就让你知道，这宫里到底谁说了算！”

她冲李公公使了个眼色。

李公公立刻会意，一挥手，身后几个膀大腰圆的太监就围了上来。

“裴氏顽固不化，冲撞太后！给哀家把她拿下，掌嘴二十！”

青穗吓得跪在地上。

“太后饶命啊！娘娘不是有意的！”

我把青穗拉起来，护在身后。

我看着那几个太监，笑了。

“想打我？可以啊。不过我得提醒你们一句。”

我顿了顿，声音不大，但足够让每个人都听清楚。

“我这个人，没什么优点，就是记性特别好。谁今天动了我一根手指头，我保证，你们全家老小的名字，都会出现在我床头的本子上。”

“我虽然被废了，但我哥哥是镇国大将军，手底下有三十万兵马。我爹是当朝首富，富可敌国。我弟弟……哦，我弟弟是皇上。”

“你们说，等我哪天心情好了，想出去了，或者我弟弟良心发现，把我放出去了。我拿着那个小本子，挨个找你们算账。你们猜，你们的下场会怎么样？”

那几个太监的脸，刷地一下就白了。

脚步也停住了。

他们不敢赌。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我裴知节就算再落魄，也不是他们几个奴才能动的。

李公公色厉内荏地喊：“你们愣着干什么！有太后给你们撑腰，怕什么！”

一个胆子小的太监，腿肚子都在打哆嗦。

撑腰？

太后能保他们一时，能保他们一世吗？

到时候裴家报复起来，太后动动嘴皮子，他们掉的可是脑袋！

皇太后也没想到我这么光棍。

她气得浑身发抖。

“反了！真是反了天了！来人！给哀家……”

她话还没说完，远处传来一个声音。

“太后好大的威风。朕的冷宫，什么时候成了您老人家的慈宁宫了？”

赵恒来了。

他穿着一身明黄色的龙袍，逆着光走过来。

身后跟着一大群侍卫。

他看都没看皇太后，径直走到我面前。

“姐，他们没欺负你吧？”

他声音很小，带着点委屈。

我摇摇头。

“没事。你来干什么？不是让你别来吗？”

“我再不来，我怕你把这儿给拆了。”赵恒小声嘀咕。

然后，他转过身，面向皇太后，脸上的温情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

“母后，您这是做什么？废后也是朕的女人，您当着朕的面，就要掌她的嘴。您把朕的脸面，往哪儿搁？”

皇太后被他噎得说不出话。

“皇帝，你……你竟然为了这个妖妇，顶撞哀家？”

“母后言重了。”赵恒的语气冷冰冰的，“姐姐德行有亏，朕已经废了她的后位，将她囚于冷宫。这是她该受的罚。”

“但，也仅此而已。谁要是敢在背后动什么小动作，别怪朕翻脸不认人。”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扫过李公公和那几个太监。

几个人扑通一声就跪下了。

“皇上饶命！”

皇太后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她知道，今天这脸，是丢尽了。

赵恒扶着我，柔声说：“姐，外面风大，进去吧。”

我点点头，跟着他往屋里走。

走到门口，我回头，冲皇太后笑了笑。

“太后，您看，我就说吧，犯不着。您要是真缺钱花，跟我说一声，我让皇上多给您拨点。别总想着我这点嫁妆了，没多少钱。”

皇太后的脸，彻底成了酱紫色。

我知道，梁子，是越结越深了。

不过没关系。

反正我也没打算跟她和平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