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地窖阴冷潮湿,石壁上渗着水珠,映着壁火忽明忽暗的光。
叶梓轩缩在角落,指尖抠着石缝,声音里带着颤抖:“娘,我们真的要困死在这里吗?”
“慌什么?”殷红绡低斥一声,目光如鹰隼般望向牢门那方,眼底闪过一丝狠厉。
忽然,牢门外传来清浅的脚步声。
柳如烟那带着哭腔的声气先一步穿隙而入,凄楚婉转:“婆母,梓轩……您们受苦了。”
话音未落,她便抽噎起来,泪珠儿如断线的玉珠般滚落。
“哭什么?”殷红绡眉峰一蹙,声音冷得像地窖里的冰碴子,“我们好好的,又没死!”
柳如烟被这声厉喝惊得一窒,慌忙抬手用帕子按着眼角,硬生生将涌到眼眶的泪意逼了回去,肩头的颤抖也收敛了几分。
殷红绡瞧着她这副模样,眼底寒色稍褪。
她眸光疾扫过牢门缝隙,见周遭并无异动,方才缓缓倾身,低声问道:“东西带来了吗?”
柳如烟闻言,忙点头,颤抖着从食盒底层抽出一卷泛黄的羊皮纸。
借着壁火微光可见,纸上密绘着侯府各院的布防图,连角门暗径都标注得一清二楚。
她捧着羊皮纸的手微微发颤:“母亲,您房中怎会藏着这个?您这是打算……”
她话未说完,已被殷红绡狠狠捏住手腕。
“普华寺的净玄,你认得吧?”殷红绡眼中闪着疯狂的光,“稍后,你从西角门出去,将这图交给他。”
“转告他,明夜子时,务必救我母子脱险,再取叶怀安那老东西与叶辞风夫妇的性命。事成之后,侯府半数家产,尽归他所有。”
“您要杀……侯爷?”柳如烟只觉浑身血液瞬间冻结,手一抖,怀里的食盒直往下坠。
殷红绡眼疾手快,腾出另一只手死死托住食盒底,木盒边缘磕在她腕上,发出沉闷的轻响。
她狠狠瞪向柳如烟:“作死么?你是想让外头的看守都进来吗?”
柳如烟慌忙稳住手,指尖冰凉地攥住食盒提梁。
“婆母,”她声音发颤,带着难以置信的惶恐,“佛门乃是清净之地,净玄大师怎会答应……助您行此杀戮之事,何况要杀的人里头,还有侯爷啊!”
殷红绡松开她的手腕,理了理自己的衣襟,语气恢复了几分镇定,却更添阴鸷。
“清净之地?”殷红绡冷笑,“二十年前他还只是个行脚僧时,便托庇于我殷家羽翼之下。寺后那片石窟里豢养的死士,早就在暗处磨了十年刀,就等今日了!”
“婆母,”柳如烟脸色煞白,“此事干系太大,万一……万一败露,便是万劫不复啊!求您再三思……”
“三思?”殷红绡猛地提高声音,又迅速压下去,眼底翻涌着焦躁的红,“如今牢门紧锁,明日叶怀安便要将我母子二人捆送官府查办。再思下去,咱们都得去阴曹地府三思!”
她逼近一步,气息喷在柳如烟脸上,带着牢狱特有的霉味与决绝:“如烟,这事可由不得你选!”
柳如烟被她逼得连连后退,后腰撞在石壁凸起的棱角上,疼得倒抽一口冷气。
殷红绡指尖猛地戳向她的心口,“我与梓轩若倒了,你这侯府二少奶奶的位置还坐得稳?叶怀安素来恨极阴私伎俩,届时翻出你那些勾当,你认为他会轻饶得了你!”
柳如烟脸色煞白,眼神却猛地闪烁起来:“婆母说的是什么?媳妇……不明白。媳妇素来安分守己,哪里有什么勾当?”
“安分守己?”殷红绡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突然抬手捏住她的下颌。
烛火在她眼中跳跃,映出几分狠戾的嘲弄,“想当初这巫蛊之计,是谁出的?还有香枝那个贱婢,是谁趁着月色,命刘全派手下将她密杀的?”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柳如烟的心里。
壁火噼啪爆响,映着她惨白的脸。
良久,她咬碎银牙,将手中的地图攥得死紧,从齿缝里挤出两个字:“我去。”
子夜的侯府静得能听见风穿回廊的呜咽。
数十道黑影如狸猫般翻墙而入,手中短刀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地窖外的看守刚要喝问,已被抹了脖子,温热的血溅在冰冷的石阶上。
杀手劈开牢门,殷红绡扶着儿子踉跄而出,“快,分两路!去取那三人的首级!”
杀声骤起时,叶辞风正与我在灯下看账。
他猛地推开窗,见西跨院火光冲天,立刻将我护在身后,腰间长剑“呛啷”出鞘:“来了。”
黑影已扑至院外,刀锋裹挟着杀气劈面而来。
叶辞风旋身避开,长剑挽出银弧,瞬间挑落两人兵器。
“动手!”他一声令下,屋顶墙头忽然跃出数十名劲装护卫。
飞鹰首当其冲,短刀直刺杀手心口,动作间带着为陆婉清报仇的决绝。
这些人里,有叶辞风培植多年的暗卫,更有半数是我舅舅镇北将军沈砚山派来的精兵。
我望着院中厮杀,心中无半分慌乱。
只因我与辞风早有防备,暗中早已遣人盯紧了牢中殷红绡母子,便是府里柳如烟的一举一动,也未曾脱了我们的眼。
他们在牢中如何串谋,我与辞风早已洞若观火,尽数了然。
故而我才早早托了舅舅沈砚山,备下这些精兵强将,只等殷红绡的杀手自投罗网,好将这伙亡命之徒一网打尽,永绝后患。
厮杀声渐歇时,天际已泛鱼肚白。
殷红绡被按在地上,锦袍沾满血污,发髻散乱如鬼。
叶梓轩瘫软在地,裤脚湿了一片。
柳如烟躲在假山后,被飞鹰揪出来时,珠花早已不见,只剩满脸泪痕。
高台上,叶辞风揽着我的肩,看着三人被枷锁锁住,押上囚车。
晨光漫过侯府的琉璃瓦,将我俩身影拉得很长。
我指尖触到他掌心的薄茧,悄然抬眸凝向他的侧脸,心中一片安稳。
书房内,叶怀安将侯府印信推到叶辞风面前:“辞风,侯府上下,自此便由你执掌了。”
叶辞风接过印信,入手沉甸甸的。
窗外,新日初升,照亮了侯府的飞檐翘角,也照亮了他眼中未言的山河与家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