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夜雨敲打着青瓦,将忆川司的铜铃浇得愈发清亮。苏晚执起羊毫,
笔尖悬在泛黄的纸卷上方,迟迟未落。烛火摇曳中,
纸卷上“沈清辞”三个字泛着淡淡的银光,
那是忆川司百年难遇的“无痕命格”——此类命格者的记忆如指间沙,
既不会存入忆川归档,也不会在轮回中留下半分痕迹,却偏生能轻易篡改他人记忆,
是司中明令禁止接触的高危命格。“苏掌事,三更已至。”门外传来下属的轻唤,
带着几分小心翼翼。苏晚应了声,将羊毫按在纸上。她是忆川司最年轻的掌事,
专司“记忆偷运”——凡人若有执念太深、有碍轮回的记忆,便由她潜入梦中,
将其抽出封入忆川,待百年后化作忘川水边的流萤。可这次的任务,
却是要从沈清辞脑中偷出一段本就不该存在的记忆。三日前,司首将一枚冰魄递到她手中,
冰魄里封存着半段破碎的画面:红衣女子执剑刺穿白衣书生的心口,书生却笑着抬手,
抹去了女子眼中的杀意。司首说,这是从轮回井中捞起的“遗忆”,
本该随沈清辞的命格消散,却不知为何凝结成形,若不取出,恐会扰乱三界秩序。
苏晚换上夜行衣,腰间系着忆川司特制的“锁忆囊”,纵身跃出司门。夜雨如丝,
她踏着檐角的青苔,朝着城南沈府而去。沈清辞是当朝最年轻的状元郎,传闻他性情温润,
才高八斗,却无人知晓,
他的右眼是一枚能看透人心的“忆晶”——那是苏晚在他幼时无意间遗落的法器,
如今倒成了她潜入记忆的钥匙。沈府书房的灯还亮着,苏晚隐在窗外的老槐树上,
看见沈清辞正临帖。烛光映在他脸上,眉清目秀,只是右眼的瞳孔比常人更亮,
像藏着一颗星辰。苏晚指尖凝起一缕灵力,化作小虫,飞入窗内,落在他的砚台上。
沈清辞似有所觉,抬眼望向砚台,右眼微微眯起。苏晚趁机催动灵力,
顺着忆晶潜入他的记忆。
画面:学堂里的朗朗书声、科举放榜时的欢呼、朝堂上的唇枪舌剑……这些都是寻常记忆,
可当苏晚触及深处时,一股强大的阻力猛然袭来,将她的意识弹了出去。“谁?
”沈清辞猛地拍案而起,右眼闪烁着银光,“忆川司的人?”苏晚心知藏不住,
索性破窗而入,手中握着锁忆囊:“沈大人,奉命取你一段遗忆,还请配合。
”沈清辞却笑了,指尖拈起一枚棋子,轻轻一弹,棋子化作一道银光,擦着苏晚的耳畔飞过,
钉在身后的梁柱上:“掌事大人怕是找错了,我沈清辞一生坦荡,何来遗忆?
”“大人右眼的忆晶,便是凭证。”苏晚不退反进,锁忆囊在掌心泛起微光,
“幼时你坠入寒潭,是我以忆晶救你性命,可你命格特殊,忆晶与你魂魄相融,
才催生了这段不该存在的记忆。”沈清辞的笑容淡了下去,他走到窗边,
望着窗外的夜雨:“掌事大人可知,那段记忆里,是谁要杀我?”苏晚一怔,
冰魄中的红衣女子面容模糊,她从未深究过身份。“是你。”沈清辞转过身,
右眼的忆晶光芒流转,“三百年前,你是天界战神,我是扰乱三界的魇兽。你奉命斩我,
却在最后一刻,用忆晶抽出了我作恶的记忆,让我转世为人。可你自己,却因擅改天命,
被剥去神骨,贬入忆川司,永世不得再入轮回。”苏晚如遭雷击,
脑海中闪过无数破碎的片段:血染的战场、冰冷的剑锋、还有一双含着泪光的眼眸。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天生的忆川司掌事,却不知竟是这般来历。“你为何不早说?
”苏晚的声音带着颤抖。“我说了,你会信吗?”沈清辞走到她面前,
指尖轻轻抚上她的眉心,“你每偷一次记忆,便会忘记一段自己的过往。三百年间,
你已经忘了我三次。这次若取走这段记忆,你便会彻底忘了自己是谁,忘了我们之间的一切。
”苏晚后退一步,锁忆囊掉落在地。她看着沈清辞,心中既有震惊,
又有莫名的酸楚:“可司首说,这段记忆会扰乱三界秩序。”“扰乱三界的,从来不是记忆,
而是人心。”沈清辞弯腰拾起锁忆囊,递还给她,“三百年前,你不愿杀我,
是因为你看到了我心中的善;三百年后,你奉命取忆,是因为你忘了自己的初心。苏晚,
你不是冰冷的掌事,你是有血有肉的战神,是那个会为了一丝善念,对抗整个天界的人。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司首带着一众忆川司弟子围了上来:“苏晚,
违抗司命,私通魇兽,该当何罪?”沈清辞将苏晚护在身后,
右眼的忆晶爆发出耀眼的光芒:“司首大人,三百年前你利用她斩我,如今又想借取忆之名,
彻底抹去她的记忆,好让她永远为你所用,你的算盘打得倒是精。
”司首面色一沉:“一派胡言!魇兽,你本就不该存在于这世间,今日便让你魂飞魄散!
”说着,他抬手祭出忆川令,黑色的灵力化作锁链,朝着沈清辞袭来。
沈清辞转身将苏晚推开,自己迎了上去。忆晶的光芒与忆川令的灵力碰撞,
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苏晚看着沈清辞的身影在光芒中摇摇欲坠,
脑海中突然闪过完整的画面:三百年前的战场,她执剑对着魇兽,却在看到他眼中的哀求时,
心软了。她用忆晶抽出他的恶念,却被天界察觉,司首为了保住忆川司的权力,
主动请缨贬她入司,实则是将她囚禁,让她成为掌管记忆的工具。“清辞!”苏晚嘶喊着,
体内的战神之力猛然觉醒,金色的灵力从她周身涌出。她捡起地上的锁忆囊,将其掷向空中,
锁忆囊瞬间变大,化作一道屏障,挡住了司首的攻击。“不可能!你怎么会恢复战神之力?
”司首惊怒交加。“因为记忆从未真正消散。”苏晚走到沈清辞身边,与他并肩而立,
“你可以偷走表面的记忆,却偷不走刻在魂魄里的执念。我对他的善念,对天界的失望,
对你的怨恨,这些都是我最珍贵的记忆,谁也夺不走!”沈清辞握住她的手,
眼中满是温柔:“三百年了,我终于等到你记起我。”司首见大势已去,想要遁走,
却被苏晚祭出的忆晶困住。忆晶散发着银光,将司首的罪行一一映照出来,
让在场的忆川司弟子看得清清楚楚。“司首滥用职权,篡改天命,囚禁战神,即日起,
废除其职位,打入忘川,永世不得超生。”苏晚的声音威严,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弟子们纷纷跪拜:“参见战神大人!”苏晚扶起沈清辞,看着他右眼的忆晶:“这段记忆,
你还想留着吗?”沈清辞摇摇头:“有你在,便足够了。”苏晚抬手,轻轻抚上他的右眼,
忆晶化作一道银光,融入她的掌心。那段三百年前的记忆,终于找到了真正的归宿。
夜雨渐停,天边泛起鱼肚白。苏晚辞去了忆川司掌事之职,与沈清辞携手离开。
他们不再是高高在上的战神与魇兽,也不是掌管记忆的掌事与命格特殊的凡人,
只是一对寻常的恋人,要在这人间,好好守护属于他们的每一段记忆。忘川水边,流萤飞舞,
那是无数人放下的执念。而苏晚与沈清辞知道,有些记忆,不必放下,也无需隐藏,
因为它们是支撑彼此走过漫长岁月的光。晨光穿透薄雾,洒在青石板路上。
苏晚牵着沈清辞的手,走在江南小镇的街巷里,鼻尖萦绕着早点铺子飘来的桂花糕香气。
这是他们离开忆川司后的第三个月,没有了司中繁杂的公务,没有了天界的纷争,
只有寻常人间的烟火气,日子过得平静而温暖。沈清辞寻了一处僻静的宅院,
平日里写写诗文,偶尔帮镇上的孩童启蒙,苏晚则学着人间女子的模样,纺纱织布,
还在院角种了一丛她在忆川司时便心生向往的海棠。只是,苏晚偶尔会在夜里惊醒,
梦中总是浮现出天界冰冷的宫殿,还有一双充满威严的眼睛,似在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又做噩梦了?”沈清辞轻轻将她揽入怀中,声音温柔得能化开冬雪。苏晚点点头,
将脸埋在他的肩头:“我总觉得,天界不会就这么放过我们。司首虽被打入忘川,
但他在天界经营多年,定然还有残余势力。”沈清辞轻抚着她的长发,
眼中闪过一丝担忧:“我已派人去打探天界的消息,若有异动,我们也好早做准备。
你如今刚恢复战神之力,还需好好调养,莫要过度忧心。”正说着,院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伴随着一个苍老的声音:“请问,是苏姑娘与沈公子吗?”苏晚与沈清辞对视一眼,
起身开门。门外站着一位白发老者,身着青色道袍,手中握着一枚刻有忆川纹路的玉佩。
老者见到苏晚,眼中泛起泪光,躬身行礼:“老臣参见战神大人,属下是忆川司旧部,
奉命前来传递消息。”苏晚扶起老者,心中一紧:“可是天界出了变故?”老者叹了口气,
从怀中取出一卷密信:“司首虽被处置,但天界认为战神大人擅改天命,私自放走魇兽,
已下令革除您的战神之位,还派了天兵天将前来捉拿您与沈公子,三日之内便会抵达江南。
”沈清辞接过密信,快速浏览一遍,眉头紧锁:“天界未免太过霸道,三百年前的旧账,
如今还要翻出来清算。”老者继续说道:“不仅如此,老臣还查到,
当年战神大人被剥去神骨,并非只是因为擅改天命,背后还有更深的阴谋。
司首当年与天界的一位星君勾结,那位星君想要夺取战神之位,便设计陷害您,
司首则从中获利,掌控了忆川司的大权。”苏晚浑身一震,手中的茶杯险些滑落。
她一直以为自己被贬入忆川司,只是因为放走了沈清辞,却没想到背后还有这样的阴谋。
三百年的委屈与不甘,在这一刻涌上心头,让她的指尖微微颤抖。“那位星君是谁?
”苏晚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老者眼中闪过一丝惧意:“是文昌星君。他掌管天界文运,
与司首私交甚密,当年正是他向天帝进谗言,说您与魇兽勾结,意图谋反,天帝才会震怒,
下令处置您。”沈清辞握住苏晚的手,轻声安慰:“别激动,如今我们知晓了真相,
便有机会洗刷冤屈。只是天兵天将三日便到,我们必须尽快想办法应对。”苏晚深吸一口气,
压下心中的怒火,目光变得坚定:“我不能让文昌星君的阴谋得逞,更不能让他再危害三界。
既然天兵天将要来,那我便与他们回去,到天帝面前,将当年的真相一一说清楚。
”“万万不可!”沈清辞急忙阻止,“天帝偏听偏信,文昌星君又在一旁煽风点火,
您此去无异于自投罗网。”老者也附和道:“战神大人,沈公子说得对。
文昌星君在天界势力庞大,您若贸然前往,恐难有胜算。老臣倒有一计,
或许能助您洗刷冤屈。”苏晚看向老者:“请讲。”“忆川司深处,藏着一件上古神器,
名为‘溯忆镜’,此镜能映照出过往的一切真相,无论多么隐秘的阴谋,
在它面前都无所遁形。只要您能拿到溯忆镜,带着它前往天界,
天帝便能看清文昌星君的真面目。”老者说道。沈清辞眼中一亮:“溯忆镜?
我曾在古籍中见过记载,只是没想到它竟在忆川司。
只是忆川司如今由天界派来的新司首掌管,戒备森严,想要拿到溯忆镜,恐怕不易。
”苏晚沉吟片刻,说道:“我曾是忆川司掌事,对司中的地形了如指掌。
今夜我便潜回忆川司,取走溯忆镜。清辞,你留在此地,若我三日之内未归,
你便带着老者先离开江南,找一处安全的地方隐匿起来。”“不行,我要与你一同前往。
”沈清辞态度坚决,“我们说好要一同面对所有困难,我怎能让你独自去冒险?
”苏晚看着他眼中的坚定,心中满是感动,却还是摇了摇头:“忆川司危机四伏,
你如今虽有忆晶之力,但天兵天将即将到来,你留在此地,还能应对突发状况。
我有战神之力护身,取溯忆镜会更顺利一些。”沈清辞还想争辩,却被苏晚用手指按住嘴唇。
她凝视着他的眼睛,轻声说道:“相信我,我一定会平安回来。等拿到溯忆镜,
我们便一起去天界,还自己一个清白。”沈清辞知道苏晚的脾气,一旦决定的事情,
便不会轻易改变。他只好点头答应,紧紧握住她的手:“你一定要小心,若遇到危险,
不要逞强,我会在这儿等你回来。”夜幕降临,苏晚换上夜行衣,告别沈清辞与老者,
纵身跃出院墙,朝着忆川司的方向飞去。夜色如墨,她避开沿途的巡逻天兵,
凭借着对忆川司地形的熟悉,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司中。忆川司内灯火通明,
新司首是一位面容严肃的中年男子,正坐在司首大殿中,
与几位天将商议着捉拿苏晚与沈清辞的事宜。苏晚隐在殿外的梁柱后,屏住呼吸,
仔细听着他们的谈话。“三日后天兵便到江南,到时候务必将苏晚与魇兽一网打尽,
绝不能让他们逃脱。”新司首的声音冰冷无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