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被按在凤座上三个时辰。脸上就挨了太后一记耳光。力道狠得像要把我下颌骨卸下来。
“放肆!”太后手里的佛珠打得噼啪响。“刚入宫就敢冲撞怀有龙胎的李嫣然,
你当这凤位是你苏家旧宅?”我张了张嘴。喉咙里只发出嗬嗬的气音。
李嫣然立刻扑过来扶太后。她珠钗上的红宝石刮过我脸颊。“太后息怒,姐姐许是忘了规矩。
”说着手腕一翻。银簪尖狠狠戳进我掌心。“毕竟……姐姐如今连话都不会说呀。
”周围的太监宫女垂着头。没人敢看我。就像三年前丞相府满门抄斩的那天。
刽子手的刀落下时。围观的百姓也是这样低着头。假装看不见飞溅的血。
我被两个小太监架着跪在冰凉的金砖上。李嫣然的绣鞋碾过我被戳破的掌心。
“听说姐姐当年被扔进乱葬岗时。嘴里还塞着破布呢。”她俯身在我耳边轻笑。“那滋味,
比现在跪在这里难受多了吧?”掌心的血渗进金砖的缝隙里。我盯着她鬓角那朵珠花。
样式和当年抄家时。从她母亲妆匣里搜出的那支一模一样。
老管家当年拼死把我从尸堆里拖出来时。塞给我一块暖玉。说里面藏着能救苏家的东西。
他断气前抓着我的手。指节捏得发白。“**,活着回来。”活着。我当然要活着。
活着看这些人。怎么把吞下去的血。一点点吐出来。“太后,”李嫣然突然捂着脸啜泣。
“您也别太动气。姐姐许是……许是嫉妒我怀了龙裔。”她故意挺了挺还没显怀的肚子。
“毕竟姐姐这辈子。怕是连喊陛下的机会都没有了。”太后冷哼一声。
“连话都不会说的废物。留着也是碍眼。”她扬手。“拖去静心苑。没我的话。
不准给她水米。”两个太监架着我的胳膊就走。路过李嫣然身边时。
我瞥见她袖口沾着的药渣。是西域的奇香草。当年我哥哥被诬陷通敌时。
枕头底下就搜出过同款。走到偏殿拐角。我故意趔趄了一下。
撞在一个端着茶水的小太监身上。滚烫的水泼在他手背上。他疼得龇牙咧嘴。
却死死低着头不敢作声。趁乱。我把藏在袖管里的碎银塞给他。
指尖在他手背上飞快敲了三下。那是当年丞相府的暗号。代表“有要事”。小太监浑身一僵。
眼尾飞快瞟了我一眼。然后端着空茶盘。几乎是逃着离开的。静心苑的门被锁上时。
发出沉闷的响声。墙皮掉得像癞子头。窗纸破了好几个洞。风灌进来呜呜地叫。
我从发髻里摸出根炭笔。是老管家当年塞给我的。藏在空心的发簪里。就着月光。
在斑驳的墙上画下第一个小人。是个歪脖子侍卫。当年就是他。一脚踹开了我父亲的房门。
画到第三笔时。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是那个被烫了手的小太监。
他从狗洞塞进个油纸包。里面是半块干硬的馒头。还有张揉皱的纸条。“太后与丞相密谈。
提及三日后需‘借天威’。”我捏紧纸条。指节泛白。借天威。是要拿我祭天吗?也好。
正好让老天爷看看。这宫里的血。到底有多腥。第二天清晨。李嫣然派来的宫女。
把一碗黑漆漆的药汁摔在我面前。“皇后娘娘。这是太后赏的‘静心汤’。
”宫女用帕子捂着鼻子。“喝了好安安分分等死。别再想着攀龙附凤了。
”药碗里飘出的气味。和当年灌我哑药时一模一样。我端起碗。一饮而尽。宫女愣了愣。
大概没想到我这么听话。骂了句“贱骨头”。转身就走。她没看见。我喝完药就抠着喉咙。
把药汁全吐在了墙角的草堆里。三年前在乱葬岗。野狗都嫌我一身药味。这点剂量。
还毒不死我。傍晚时。小太监又从狗洞塞进来个纸团。上面只有七个字:“药渣需妥善收好。
”我看着墙角那堆还在冒烟的药渣。突然笑出了声。喉咙里的气音像破风箱。
却比任何时候都畅快。李嫣然。太后。还有那个高高在上的新帝。你们准备好。
迎接苏家的冤魂了吗?夜色渐深时。我听见院墙外传来脚步声。不止一个。有人在低声说话。
提到了“天火”。提到了“祭天”。还提到了我的名字。我吹灭手里的油灯。
摸出藏在床板下的那半块玉佩。老管家说过。这玉能验毒。也能……索命。
墙头上的瓦片动了动。我迅速躺回床上。假装熟睡。黑暗里。有双眼睛。正死死盯着我。
就像三年前那个雪夜。刽子手举刀时。眼里的贪婪与冷漠。我闭着眼。数着自己的心跳。一。
二。三。好戏。才刚开场。后半夜的风跟刀子似的。从破窗缝里钻进来。刮得我颧骨生疼。
肚子饿得直抽抽。从昨天被关进来。就没沾过一粒米。墙角的草堆里。
藏着我昨天没吐干净的药渣。用破布裹了三层。指甲盖大小的黑色颗粒混在枯草里。
像极了三年前哥哥骨灰里的东西。后脖颈突然一阵发凉。我猛地回头。月光从窗洞漏进来。
照见墙根蹲着个黑影。是看守的侍卫。他手里攥着半截窝头。正往我这边扔。窝头滚到脚边。
沾了层灰。“吃吧。”他声音压得很低。“李侧妃说了。不能让你饿死在静心苑。
”“不然祭天的时候。就不好看了。”我捡起窝头。掰了半块塞进嘴里。干得剌嗓子。
侍卫盯着我。眼睛在黑暗里发亮。“你真的是苏家大**?
”“当年你哥哥……”我猛地抬头。他立刻闭了嘴。转身就往院门口走。走了两步又停下。
“三天后的祭天。他们要烧死你。”“说是……替天行道。”脚步声远了。
我把剩下的半块窝头塞进草堆。手指触到个硬东西。是昨天小太监塞进来的炭笔。
还有一张揉皱的纸。纸上画着个歪歪扭扭的宫殿。旁边写着“酉时三刻”。
我摸出藏在发髻里的碎银。放在狗洞边上。这是约定好的。有消息就用银钱做记号。
天蒙蒙亮的时候。狗洞那边有了动静。一张纸条塞了进来。
上面是小太监那笔丑字:“太后与丞相在御书房密谋。说要借天火之名。
连陛下一起……”后面的字被墨水晕开了。糊成一团黑。我把纸条塞进嘴里嚼烂。
混着口水咽下去。原来不止是要烧死我。他们连新帝都想一起除掉。
难怪昨天那个侍卫要提醒我。苏家当年的旧部。怕是还藏在宫里。日头爬到墙头上时。
李嫣然来了。带着四个宫女。抬着个描金漆盒。“姐姐在这儿住得还习惯?”她掀开盒盖。
里面是件绣着凤凰的披风。“陛下念你身子弱。特意让我送件衣裳来。
”宫女伸手要解我身上的旧棉袍。我往后退了一步。李嫣然笑了。“姐姐还在生闷气?
”“也是。换作是谁被关在这里。都不会高兴的。”她说着亲自走过来。披风往我肩上一搭。
指甲狠狠掐在我肩胛骨上。“你以为那个小太监真能帮你?”“他是我爹安插在御膳房的人。
”“你藏的药渣。你画的那些鬼画符。”“我全都知道。”肩胛骨像被针扎着疼。
我盯着她鬓角的珠花。突然伸手。一把扯了下来。她尖叫着后退。珠花摔在地上。
碎成好几瓣。“苏清鸢!”她气得浑身发抖。“你敢毁了我的东珠!”“那是陛下赏的!
”我捡起最大的一块碎片。塞进袖口。碎片的尖角扎进掌心。血珠冒出来。
李嫣然带来的宫女扑上来要抢。我突然往地上一躺。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哀鸣。
手脚抽搐着像是犯了急症。李嫣然愣了一下。随即冷笑。“装死?”“苏清鸢。
我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三天后。我会亲自点那把火。”“到时候。
我会把你苏家所有人的牌位。都扔进火里陪你。”脚步声消失在院门外。
我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掌心的血把碎片染得通红。袖口突然沉甸甸的。是刚才抢珠花时。
从李嫣然身上扯下来的香囊。绣着并蒂莲的锦缎香囊。里面装着晒干的奇香草。
和药渣里的味道一模一样。天黑透的时候。小太监又从狗洞塞进来个东西。是块玉佩。
半透明的白玉上。刻着个“卫”字。下面压着张纸条:“当年看守御书房的侍卫姓卫。
现在是禁军副统领。他手里有先帝驾崩那天的侍卫名录。”我摸着玉佩上的刻痕。
突然想起那个扔窝头的侍卫。他左手虎口有个月牙形的疤。和我爹旧部里的卫叔。一模一样。
后半夜下起了雪。不大。但足够把院子里的脚印盖掉。我从床板下摸出个油布包。
里面是老管家临死前塞给我的。半截染血的密信。还有一把小巧的银匕首。
匕首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我用刀尖在墙上划了个“卫”字。这是第三十八个名字。
雪越下越大。院墙外传来喧哗声。夹杂着女人的哭喊。是李嫣然的声音。
她说她的安胎药被人动了手脚。肚子疼得厉害。紧接着是太后的呵斥。“查!给哀家仔细查!
”“肯定是静心苑那个**搞的鬼!”脚步声朝着这边来了。我迅速把油布包塞回床板下。
躺回草堆里。闭上眼睛。门被踹开的时候。我故意打了个寒颤。李嫣然被人扶着进来。
脸色惨白。指着我骂:“是她!一定是她!”“她虽然哑了。但苏家的毒术天下第一!
”太后挥了挥手。两个宫女立刻扑上来。要把我往外拖。“等等。
”一个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是新帝。他穿着明黄色的龙袍。站在雪地里。
身后跟着的太监捧着个锦盒。“皇后身子弱。”他目光扫过我身上的旧棉袍。
“李侧妃安胎要紧。”“这点小事。不必惊动皇后。”李嫣然愣住了。太后也皱起眉头。
“陛下!这**分明是……”“太后,”新帝打断她的话。“三天后的祭天大典。
”“还需要皇后来主持。”“在那之前。”“谁也不能动她。”他挥了挥手。
那个捧着锦盒的太监走上前。打开盒子。里面是件玄色的狐裘。“天凉了。
”新帝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别冻坏了。”太监把狐裘披在我身上。
指尖有意无意碰了碰我的手腕。塞过来个小纸团。我攥紧纸团。看着新帝转身离开的背影。
他龙袍下摆沾着的雪。在宫灯的光线下。泛着诡异的红。宫女们不甘心地退了出去。
李嫣然被扶走时。怨毒的眼神像淬了毒的针。扎在我脸上。门重新关上。我展开手心的纸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