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爱为名的真相

以爱为名的真相

主角:裴曜沈芝芝
作者:木千

第六十九集

更新时间:2025-08-15

沈屿寒收购我家公司那天,父亲从顶楼一跃而下。

我抱着染血的遗书冲进他办公室,听见他对助理冷笑:“林董慢走不送。”

五年后,我成了顶级调香师Elena。

他重金求购我的栀子香,却不知那是我为他特制的毒药。

新品发布会上,我当众播放录音:“林董慢走不送。”

满场哗然中,他平静起身:“对,是我逼死了林董。”

警察带走他时,我在他书房发现胃癌晚期诊断书。

和一封未寄出的信:“晚晚,当年我赶到时,你父亲已经站在天台边缘...”

病床前,他咳着血笑:“我的命,你拿去就好。”

我哭着吻他冰凉的唇:“若有来生...”

心电监护仪的警报声,淹没了我的后半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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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光滑的播放键,像一枚淬毒的银钉,稳稳嵌在我指尖之下。只需轻轻一按,积蓄五年的蚀骨寒霜,便将化作最锋利的冰凌,刺穿这衣香鬓影的虚伪殿堂,直取台下那个端坐如神祇、实则满手污秽的男人心脏。

台下,镁光灯织成一张流动的银网。沈屿寒就坐在那片光芒的中心,深灰色高定西装勾勒出他依旧挺拔如松的轮廓,侧脸线条在变幻的光影里显得冷硬而遥远。五年岁月似乎并未在他身上刻下多少痕迹,只将那份浸入骨髓的矜贵打磨得愈发迫人。他微微仰头,目光穿透台上朦胧的烟雾,精准地落在我身上。那眼神沉静,深不见底,像一片无声的寒潭,却偏偏让我指尖的温度瞬间褪尽。

我缓缓抬起手,刻意让无名指上那枚硕大冷硬的蓝宝石戒指反射出一道刺目的光弧,精准地晃过沈屿寒的眼睛。他几不可察地眯了下眼,随即,唇角竟勾起一丝极其细微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惊愕,没有愤怒,反而像是一种……尘埃落定的疲倦?一丝难以言喻的异样猛地攫住我,但那念头转瞬即逝,被更汹涌的恨意碾碎。

就是现在!

指尖用力,无声地按了下去。

“——林董慢走不送。”

沈屿寒那把标志性的、淬着冰碴的冷冽声线,带着一种事不关己的漠然和一丝几近刻薄的嘲弄,骤然撕裂了会场精心营造的优雅氛围,无比清晰地回荡在每一个角落。每一个音节,都像淬了剧毒的针,狠狠扎进我的耳膜,刺穿时间,精准地钉回五年前那个血色的黄昏。

空气凝固了。

紧接着,是死寂。令人窒息的死寂。

数百道目光瞬间化为实质的探针,从四面八方齐刷刷刺向台下那个风暴中心的男人。惊愕、鄙夷、探究……种种情绪在空气中无声地碰撞、炸裂。镁光灯疯了似的闪烁,快门声密集如骤雨,贪婪地捕捉着沈屿寒脸上每一寸细微的变化,试图从那冷峻的面具下抠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狼狈或惊惶。

然而,什么都没有。

沈屿寒只是微微向后,靠进了柔软的椅背。他抬起手,慢条斯理地抚平了西装前襟一丝并不存在的褶皱。那动作从容得近乎优雅。然后,在无数镜头和目光的聚焦下,他缓缓站起身。聚光灯追逐着他,将他挺拔的身影拉得极长,投在光洁的地面上,像一座孤绝的碑。

他抬眸,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和刺眼的闪光灯,再次稳稳地落在我身上。那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辩解,只有一片深海般的沉静,沉静得令人心慌。

他拿起手边的麦克风,薄唇轻启,低沉而清晰的声音透过顶级音响传遍会场每一个角落,带着一种奇异的、坦然的重量:

“对。”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台下瞬间变得惊恐的人群,“是我逼死了林董。”

死寂被更大的哗然取代,如同滚烫的油锅里泼进了一瓢冷水。惊呼声、议论声轰然炸开!我站在台上,身体里的血液仿佛在那一刻被彻底抽空,又瞬间冻结成冰,四肢百骸都僵冷得动弹不得。预想中的快意并未如期而至,反而被一种巨大的、失控的茫然和尖锐的恐慌取代。他……认了?如此干脆,如此平静?这绝不是沈屿寒!那个睚眦必报、手段狠绝的男人,怎么会束手就擒?

混乱的会场入口处,几名身着制服的警察已经分开人群,肃穆而迅速地走了进来。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通道,窃窃私语如同低沉的潮水。

沈屿寒异常配合地伸出双手。冰冷的手铐“咔哒”一声锁住他手腕的瞬间,那金属的寒光刺得我瞳孔一缩。他微微侧过头,最后看了我一眼。那眼神极其复杂,像裹挟着千言万语的风暴,又像褪去了一切伪装的、疲惫不堪的深海。有释然,有无尽的疲惫,甚至……有一丝极淡、极淡的,我完全无法理解的……温柔?

然后,他毫无留恋地转过身,在警察的簇拥下,挺直着背脊,一步步走向会场外刺目的天光。那背影依旧挺拔,却莫名地透出一种走向断头台的孤绝。

会场像一个被搅翻的蜂巢,嗡嗡的议论声几乎要掀翻屋顶。闪光灯追逐着沈屿寒离去的背影,也贪婪地捕捉着我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助理焦急地冲上台,试图将我带离这失控的漩涡中心,她的声音在嘈杂中显得模糊而遥远。

“……Elena老师!我们得马上离开!场面太乱了……”

我的目光却死死钉在沈屿寒消失的那个门口,仿佛被无形的线牵引着。巨大的疑问和一种不祥的预感,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我的心脏,越收越紧,几乎让我无法呼吸。

不对!这绝不只是认罪!沈屿寒,你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离开会场,我几乎是凭着本能,驱车冲向那座盘踞在城市中心、象征着沈屿寒无上权力与财富的冰冷堡垒——沈氏集团总部大楼。五年来,这里是我午夜梦回都想亲手撕碎的魔窟。

顶层总裁办公室的门锁,形同虚设。沈屿寒的特助,那个永远一丝不苟、眼神锐利的男人,此刻却像个褪去了所有伪装的空壳,沉默地站在门外。他看到我,眼神剧烈地闪烁了一下,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沉重地垂下眼睑,侧身让开,甚至主动替我推开了那扇沉重的、象征着沈屿寒绝对领域的红木大门。

“林**……”他终于艰难地开口,声音嘶哑得厉害,“沈总他……书房在里间。”

他的态度,他那眼中无法掩饰的悲怆,像一记重锤砸在我心头。那股不祥的预感,瞬间膨胀到极致,沉重得让我几乎迈不开腿。

书房里弥漫着沈屿寒惯用的冷冽木质香,混合着一种若有似无的……消毒水味?这味道让我心头猛地一抽。巨大的黑檀木书桌整洁得近乎刻板,只有一叠文件整齐地码放在一角。

鬼使神差地,我拉开了书桌最下方那个不起眼的抽屉。

里面没有文件,没有印章,只有两个突兀的存在。

一个巴掌大的白色药瓶,标签上印着我看不懂的化学名称,旁边潦草地手写着“止疼”。那字迹力透纸背,带着一种竭力忍耐的扭曲。药瓶旁边,静静躺着一个深蓝色的丝绒首饰盒。

我的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先碰触到那个冰冷的药瓶。强烈的直觉驱使着我,目光疯狂地在抽屉角落搜寻,果然在最深处,摸到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纸。

展开。

触目惊心的黑色加粗字体撞入眼帘——“晚期胃恶性肿瘤”。

诊断日期,赫然是……一年零三个月前。

嗡——

仿佛有惊雷在脑中炸开。一年零三个月前……那正是我以“Elena”之名在巴黎崭露头角,精心调制那款栀子香精,并开始不动声色地向沈氏集团释放“诱饵”的时候!他……他早就知道了?在我满怀仇恨、精心编织复仇之网的时候,他就已经……被判了死刑?

巨大的眩晕感袭来,我踉跄一步,死死抓住冰冷的桌沿才勉强站稳。目光仓皇地移向那个深蓝色的丝绒盒子。

打开。

里面没有璀璨的珠宝,只有一枚胸针。一枚用纯净度极高的透明水晶(或者说……玻璃?)精心打磨成的栀子花胸针。花瓣的造型,线条流畅而柔美,在书房昏暗的光线下折射出清冷的光泽。

这材质……这形状……

尘封的记忆闸门被一股蛮力轰然撞开!五年前,父亲跳楼的前几天,我的生日……我缠着父亲送了我一瓶极其昂贵的**版栀子花香水。那个水晶瓶,瓶身就雕刻成一朵盛放的栀子花……后来呢?后来在那个地狱般的黄昏,我冲进沈屿寒的办公室,被保安粗暴地推搡出来时……好像有什么东西从口袋里掉出来,摔碎了……

我颤抖着拿起那枚胸针,指尖触碰到冰凉的“花瓣”。背面,一行极其细微、几乎难以辨认的刻字,在指腹的摩挲下显露出来——

“晚晚的栀子,碎了。拾起一片,余生伴我。”

“晚晚”……这个只有最亲近的人才会呼唤的小名……

视线彻底模糊了。我猛地吸了一口气,像濒死的鱼,目光死死锁在抽屉最深处,那封被诊断书压在下面的、没有信封的信笺上。纸张已经有些发黄卷边。

展开信纸,上面是沈屿寒力透纸背、却又透着一种强弩之末般虚浮的字迹:

“晚晚: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大概一切都已无法挽回。也好。

五年,你恨了我五年。这恨,是我应得的枷锁。我背负它,一日不敢忘。

但有些真相,如鲠在喉,终究不该随我埋进土里。

五年前那个黄昏,我收到匿名讯息,说你父亲精神崩溃,独自上了林氏顶楼。我赶到时,他半个身子已悬在天台之外。晚晚,我冲上去抓住了他!我用尽全力抓住他的手臂!他的眼睛血红,全是绝望的灰烬,他冲我吼,吼林氏完了,吼他无颜见你和你母亲……他挣扎得像头濒死的兽……我拼尽全力想把他拖回来……可……”

字迹在这里陡然变得狂乱、颤抖,力透纸背,仿佛每一个笔画都在泣血:

“就在我快要把他拉回来的那一刻……他突然看着我,眼神是……是彻底的解脱……他说‘替我……照顾晚晚……’然后……他猛地……挣开了我的手……”

“晚晚!不是我推的!不是我!是他自己……松开了手!他跳下去之前,最后一句是……‘替我……照顾晚晚……’”

“可当时……楼下的记者已经冲上来了……无数的镜头……如果我解释,如果你父亲最后那句遗言曝光……那些嗜血的媒体会怎么写你?会怎么写你母亲?‘懦夫遗言,托孤仇人’?‘林氏千金与逼死父亲者关系匪浅’?你和你母亲,会被钉在耻辱柱上,被唾沫星子活活淹死!我宁愿你恨我入骨,也不要你余生被这样的流言啃噬!”

“我只能……只能在他们冲上来之前……对着助理……说了那句混账话……我知道……你就在门外……我听到了你的哭声……”

“晚晚,这五年,你恨我,很好。这恨意支撑着你,让你变得如此耀眼夺目。我远远看着,看着我的小栀子,在风雨里开得惊心动魄……这便够了。”

“我的病,是报应。不必难过。命该如此。”

“只求……若有来生……”

信纸的末端,是大片大片被泪水晕染开的墨迹,模糊了最后几个字,也彻底模糊了我的视线。纸张从我无力滑落的手中飘下,像一片枯萎的叶子,无声地落在地毯上。

冰冷的医院走廊,弥漫着消毒水和绝望混合的死亡气息。我像个游魂,每一步都踩在虚空里,被那个沉默的特助引着,走向走廊尽头那扇紧闭的门。

门开了。浓重的药味和一种生命急速流逝的衰败气息扑面而来,瞬间扼住了我的喉咙。

病床上的人,几乎被各种仪器冰冷的管线缠绕、吞噬。曾经挺拔如松、轻易便能掌控一切的沈屿寒,此刻瘦削得只剩下一把嶙峋的骨头,深陷在惨白的被褥里。氧气面罩下,他脸色灰败,嘴唇干裂,唯有一双眼睛,在听到门响时,极其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掀开眼帘。

那眼神浑浊、黯淡,像蒙尘的玻璃。但在看清我的瞬间,仿佛有微弱的光挣扎着闪烁了一下,随即又被更深的疲惫覆盖。

他艰难地动了动嘴唇,氧气面罩上瞬间蒙上一层更重的白雾。喉咙里发出微弱嘶哑、破碎不成调的声音。

“……你……还是……来了……”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破碎的风箱里挤出来,带着濒死的漏气声。

我一步一步走到床边,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五年的恨意,此刻被巨大的悲恸和荒谬冲刷得支离破碎。我看着他,这个曾经恨入骨髓的男人,此刻脆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为什么……”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浓重的、无法抑制的鼻音,“为什么不告诉我真相?为什么要背下这口黑锅?为什么要……独自等死?”最后一个字,几乎泣血。

沈屿寒极其缓慢地、极其轻微地摇了摇头,幅度小得几乎看不见。他费力地抬起那只没有插着针管、枯瘦得只剩皮包骨的手,似乎想碰触什么,却又无力地停在半空。

“……我的命……”他喘息着,每一个音节都伴随着胸腔深处拉风箱般的杂音,“……你拿去……就好……”

他扯动了一下嘴角,似乎想给我一个安抚的笑,却瞬间被剧烈的咳嗽打断。身体痛苦地蜷缩起来,像一只被丢进沸水里的虾米。刺耳的警报声尖锐地响起!暗红色的血沫猛地从他口中呛咳出来,星星点点,溅在洁白的被单上,也溅落在他胸前别着的那枚透明栀子花胸针上。

那点点猩红,在纯净的水晶花瓣上洇开,像雪地里骤然绽放的刺目红梅。

世界在那一刻轰然倒塌。

所有的堤防,所有的恨意,所有的理智,在那一抹刺目的猩红面前,瞬间土崩瓦解。巨大的悲恸像海啸般将我彻底淹没,冲垮了我最后一丝支撑。

“屿寒——!”

我扑倒在冰冷的病床边,双手死死抓住他那只枯槁的手,仿佛想用自己的温度去焐热那迅速流逝的生命。滚烫的泪水决堤般汹涌而出,模糊了眼前的一切,也模糊了那张灰败的脸。

“不!我不要你的命!我要你活着!沈屿寒!你听到了吗?我要你活着!你欠我的……你欠我的还没还清……”我语无伦次,声音嘶哑破碎,混着泪水,滴落在他冰冷的手背上。

他的手指在我掌心微弱地蜷缩了一下,像是最后的回应,又像是无意识的抽搐。眼皮沉重地耷拉着,气息微弱得如同游丝。

巨大的恐慌攫住了我,仿佛下一秒,他就要彻底消失在冰冷的仪器线条里。

“屿寒……你看着我!”我猛地俯下身,不管不顾地凑近他,颤抖的唇印上他冰凉的、沾染着血沫的嘴唇。那触感冰冷而绝望,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像在亲吻一块正在沉入深渊的寒冰。

“若有来生……”我用尽全身力气,在他冰冷的唇边,泣不成声地挤出破碎的誓言,“若有来生……我们……”

“嘀————————————”

尖锐、凄厉、毫无起伏的电子长鸣,像一把冰冷的巨斧,猝然劈开了我泣血的誓言,也劈开了病房里最后一丝残存的生命气息。

心电监护仪屏幕上,那代表生命跳动的绿色曲线,彻底拉成了一条冰冷、笔直、绝望的横线。

我的后半句,“……定不负相思意”,被永远地、无情地淹没在那片刺穿耳膜的、宣告终结的警报声浪里。

他走后的第五个月,我腹中有了他的骨血。

深秋的栀子花不合时宜地开了几朵,我摘下最洁白的那枝。

穿着他送的最后一件睡裙,抱着冰冷的骨灰盒走向天台。

水晶栀子胸针别在花枝上,在风里摇晃着微光。

“屿寒,”我望着脚下城市流动的灯火,“你看,古老的传言…是真的。”

纵身一跃的瞬间,我听见他低沉的笑:“晚晚,别怕。”

清洁工清晨发现时,只有满地碎落的栀子花瓣。

和一滴悬在花瓣边缘,迟迟不肯坠下的露水。

---

沈屿寒下葬那天,是个灰蒙蒙的深秋。铅灰色的云层压得很低,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土腥气和枯叶腐败的味道。墓园里人影稀疏,只有几个沈氏心腹旧部和那个沉默的特助,穿着肃穆的黑衣,像几截突兀的枯木,戳在簇新的黑色墓碑前。墓碑上的照片,是他意气风发时的样子,眉宇间凝着掌控一切的冷峻,眼神锐利地穿透相纸,仿佛在无声地嘲弄着眼前这方小小的、冰冷的归宿。

我站在人群之外,隔着一段冰冷的距离。身上那件沈屿寒去年冬天硬塞给我的、带着繁复蕾丝花边的昂贵羊绒大衣,此刻像一副沉重的铁甲,裹着我的僵硬和麻木。风卷着细碎的枯叶,打着旋儿擦过我的脚踝,带来刺骨的寒意。我没有哭。泪水似乎在那天医院刺耳的警报声里,就已经彻底流干了。只剩下一种无边无际的空洞,像一口深不见底的枯井,悬在心口。

特助走过来,递给我一个巴掌大的、沉甸甸的丝绒盒子,深蓝色,和书房抽屉里那个一模一样。他嘴唇抿得死紧,眼神复杂得像一团理不清的乱麻,最终只是低哑地说:“林**,沈总……他交代过,务必亲手交给您。”

盒子打开,里面没有首饰。只有一小撮灰白色的粉末,安静地躺在细腻的丝绒底衬上。

骨灰。

我的指尖触碰到冰凉的盒子边缘,像被烫到般猛地瑟缩了一下。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强烈的恶心感汹涌而上。我死死咬住下唇内侧的软肉,直到尝到一丝腥甜的铁锈味,才勉强压住那股几欲呕吐的冲动。最终,我还是伸手接过了盒子。那点微不足道的重量,此刻却像压着千钧重担,沉得让我几乎无法站稳。

“谢谢。”我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特助深深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似乎有怜悯,有不忍,最终都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他转身,融入了那片肃穆的黑色。

我没有参加接下来的仪式。抱着那个冰冷的盒子,像个游荡的孤魂,穿过一排排沉默的墓碑,走出了墓园。身后隐约传来压抑的啜泣声,很快就被呼啸的风吞没了。

“晚晚工作室”的招牌依旧在,但门庭冷落。复仇女神Elena亲手将商业巨子沈屿寒送进监狱的新闻,早已在业内掀起滔天巨浪,又随着他病逝的消息而迅速冷却。曾经趋之若鹜的订单一夜之间蒸发殆尽。助理和调香师们,在领完最后一个月的薪水后,也带着复杂的眼神,默默离开了。

世界清静得可怕。

巨大的工作室内,只剩下那些冰冷的玻璃器皿、精密的蒸馏设备和一排排贴着标签的香精瓶,在透过落地窗的惨淡天光下,闪烁着无机质的光。空气里残留着各种香料的气息,曾经让我沉醉其中的复杂交响,此刻闻起来只剩下混乱和刺鼻。

我坐在他最后坐过的那张单人沙发里,怀里紧紧抱着那个深蓝色的骨灰盒。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窗外城市逐渐亮起的霓虹,将变幻的光斑投射在墙壁和地板上,光怪陆离。时间在这里失去了刻度,白天和黑夜的界限模糊不清。

饥饿感偶尔会像虫子一样噬咬胃壁,提醒我还活着。我会走到厨房,打开冰箱。里面塞满了那个沉默特助定期派人送来的新鲜食材,码放得整整齐齐。我拿出牛奶,倒进玻璃杯,机械地喝下去。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像一条没有温度的蛇。面包片干硬得像木头渣滓,嚼在嘴里,味同嚼蜡。

更多的时候,我陷在沙发里,抱着那个盒子,对着空气说话。

“沈屿寒,今天外面下雨了,很冷。你书房那盆绿萝,叶子黄了,我没管它。”

“你的特助又送东西来了,他看我的眼神,像看一个疯子……或许我就是吧。”

“昨晚又梦见我爸……他站在天台边,回头看我,眼神很空……还有你,你抓着他的手,他最后对我说‘晚晚……’然后松开了……”

“沈屿寒,你说……他是不是早就想走了?太累了?就像你……”

声音在空旷寂静的房间里回荡,带着一种病态的呓语感,最终消散在冰冷的空气里,得不到任何回应。只有那个骨灰盒,沉默地汲取着我掌心的温度。

身体的变化来得悄无声息,却又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强势。先是持续的低热,像小火慢炖,日夜煎熬。接着是挥之不去的疲惫,仿佛骨头缝里都灌满了沉重的铅水,抬一下手臂都耗费巨大的力气。然后,是突如其来的、毫无预兆的恶心。闻到冰箱里牛奶的味道,看到桌上切开的水果,甚至只是看到厨房流理台不锈钢冰冷的反光,胃里就会翻江倒海。

我冲进卫生间,对着洁白的马桶剧烈地干呕,额头的青筋都暴突出来。吐出来的只有苦涩的胆汁,灼烧着喉咙。冷汗浸透了后背的睡衣。

一个荒谬又恐怖的念头,像冰冷的毒蛇,猝不及防地钻进了我的脑海。

我踉跄着翻出药箱,里面还有几个月前剩下的验孕棒。颤抖着拆开包装,按照说明操作。等待的那几分钟,漫长得像一个世纪。我背靠着冰冷的瓷砖墙壁滑坐在地上,眼睛死死盯着那小小的检测窗。

一道清晰的红色横杠。接着,在它旁边,另一道同样鲜明的红色横杠,缓慢而坚定地显现出来。

两道杠。

嗡——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炸开了,眼前瞬间一片空白,紧接着是无数纷乱刺目的光斑。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大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跳动,又在下一秒疯狂地擂动起来,撞击着脆弱的胸腔壁,带来窒息般的疼痛。

孩子?沈屿寒的孩子?

在他死后的第五个月?

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灭顶的恐慌瞬间攫住了我。我瘫坐在地上,手指痉挛般死死抠着冰凉的瓷砖缝隙,指甲几乎要翻折过去。验孕棒从无力的手中滑落,“啪嗒”一声掉在光洁的地面上,那两道刺目的红杠,像两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视网膜上。

“不……不可能……”喉咙里挤出破碎的气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混乱的记忆碎片在脑海里疯狂冲撞。是了……就在他入院前那段时间,那个被恨意和即将成功的复仇**得近乎疯狂的夜晚……我主动去找了他……在一种毁灭性的、近乎自虐的情绪驱使下……

那晚,他疲惫得厉害,脸色在灯光下苍白得吓人,眼下的青黑浓重得化不开。他沉默地看着我,眼神复杂得像一团解不开的死结。当我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吻上他冰凉的唇时,他起初是抗拒的,试图推开我。可最终,在那场带着血腥味的纠缠中,他发出一声近乎绝望的叹息,像溺水者放弃了挣扎,放任自己沉沦……

原来,是那时候。在他生命最后的余烬里,在我们互相撕扯、互相伤害的灰烬之中,竟然意外地、荒谬地,埋下了一颗种子?

巨大的悲恸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猛地攫住了心脏!我蜷缩在地上,像一只受伤的野兽,发出压抑的、破碎的呜咽。冰冷的地板透过薄薄的衣料,寒气直透骨髓。我死死捂住小腹,那里依旧平坦,却仿佛能感受到一个微弱的、不合时宜的生命力在悄然搏动。

沈屿寒的孩子。

他留在这世上最后的、最残酷的印记。

我该拿他(她)怎么办?

“呕——!”又一阵剧烈的恶心毫无预兆地涌上喉咙,我猛地扑向马桶,这一次,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痛苦的痉挛撕扯着胃部,呛出酸涩的眼泪。

工作室彻底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华丽的囚笼。我像个幽灵,在空旷和寂静中游荡。巨大的落地窗外,是这个城市永不停歇的脉搏,车水马龙,霓虹闪烁,喧嚣而鲜活。但那一切都与我无关。我被隔绝在一个透明的玻璃罩子里,外面是沸腾的世界,里面是冰冷的死寂和缓慢发酵的绝望。

腹中的生命,像一颗埋在废墟里的定时炸弹。它带来的生理反应日益强烈。持续的低烧像跗骨之蛆,啃噬着我的精力。呕吐变得更加频繁和剧烈,有时仅仅是闻到一丝残留的香料气味,就能让我吐得天昏地暗。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曾经合身的衣物变得空荡荡,挂在身上,像套着一副骨架。

更可怕的是精神上的折磨。无法入睡。一闭上眼,就是医院心电监护仪上那条刺目的直线,是沈屿寒咳血时灰败绝望的脸,是父亲悬在天台边缘、回头望向我那空洞的眼神……这些画面在黑暗中扭曲、放大、交织,反复上演,每一次都像一把钝刀在神经上来回切割。冷汗浸透睡衣,心脏在死寂的夜里疯狂跳动,擂鼓般撞击着耳膜。

我开始出现幻觉。

深夜,当我抱着那个冰冷的骨灰盒,蜷缩在沙发上时,会清晰地听到书房里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沉稳,规律,是他惯常的步调。有时是书页翻动的沙沙声。有一次,我甚至“闻”到了他身上那股熟悉的、冷冽的木质香气,混合着淡淡的消毒水味,清晰地萦绕在鼻端。

“屿寒?”我猛地抬头,朝着空无一人的书房方向嘶哑地呼唤。

回应我的,只有窗外呼啸而过的风声,和死一般的寂静。

巨大的失落和更深的恐惧瞬间将我淹没。我用力地、神经质地揉搓着自己的脸颊,指甲在皮肤上留下道道红痕。我是真的疯了。被这无边的孤寂和腹中这个不合时宜的生命,逼疯了。

唯一残存的、一丝微弱的本能,驱使我偶尔走向工作室一角那小小的露台。露台上,曾经种满了各种香草和花卉,如今大多已枯萎凋零,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和枯黄的败叶,在深秋的寒风里瑟缩。

只有角落里那盆栀子花,是个异数。

它竟然没有完全死去。深褐色的枝干上,挣扎着抽出几片新绿,虽然蔫蔫的,带着一种病态的孱弱。更令人惊异的是,在几根枝条的顶端,竟顶着几个小小的、紧紧包裹着的花苞!青白色的,紧紧闭合着,在深秋的萧瑟里,显得如此不合时宜,如此……倔强。

我站在花盆前,怔怔地看着那几个花苞。像看着一个荒谬的奇迹。像看着镜子里,自己那同样不合时宜、同样倔强地存在于这绝望废墟中的……腹中生命。

心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和茫然。我伸出手指,极其小心地、轻轻碰触了一下其中一个最饱满的花苞。冰凉的,带着植物特有的生涩触感。

“你……也想开吗?”我对着那花苞,喃喃自语,声音嘶哑得厉害,“在这里?这个时候?”

花苞沉默着,在冷风里微微颤动。

深秋的寒意一天浓似一天。天空总是阴沉沉的,铅灰色的云层压得极低,吝啬地不肯露出一丝阳光。冷雨成了常客,淅淅沥沥,连绵不绝,敲打着玻璃窗,发出单调而压抑的声响。整个世界仿佛都被浸泡在一种湿冷的、灰暗的绝望里。

工作室里冰冷得像个冰窖。暖气系统早已被我遗忘在角落,如同这房子里其他被遗忘的物件。寒冷无孔不入,穿透厚实的衣物,钻入骨髓。我裹着沈屿寒那件宽大的、带着他残留气息的黑色羊绒大衣,依旧冷得瑟瑟发抖。指尖和脚趾总是冰凉的,仿佛血液已经停止了流动。

咳嗽开始频繁起来。起初只是喉咙干痒,后来变成了深沉的、撕心裂肺的呛咳,每一次都牵扯着脆弱的胸腔和隐隐作痛的小腹,咳得眼前发黑,浑身脱力。有时咳得急了,喉咙深处会泛起一丝腥甜,我下意识地用手背掩住嘴,再拿开时,手背上赫然留下几点刺目的猩红!

咳血了。

我看着手背上那几点殷红,像雪地里绽开的红梅,妖异而刺眼。胃里一阵翻搅,强烈的恶心感涌上。我冲到洗手台,对着光洁的陶瓷面盆干呕,吐出的只有酸水和胆汁,混着喉咙里涌上的那股铁锈味。

镜子里映出一张脸。苍白,憔悴,眼窝深陷,颧骨高高凸起,皮肤失去了所有光泽,像蒙着一层灰败的尘埃。曾经顾盼生辉的眼眸,此刻只剩下两潭枯寂的死水,空洞得映不出任何光亮。嘴唇干裂,毫无血色。

这是我吗?

那个曾经骄傲的、被仇恨支撑着、在调香界光芒四射的Elena?

那个被沈屿寒藏在心底,唤作“晚晚”的林晚?

镜子里的人影扯动了一下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空洞的笑容。然后,视线缓缓下移,落在那依旧平坦、却已悄然孕育着一个小生命的小腹。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心脏,越收越紧。

这个孩子……会要了我的命吗?像它父亲一样?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如同跗骨之蛆,再也无法驱散。它不再是单纯的恐慌,反而渐渐沉淀成一种冰冷的、近乎宿命般的认知。仿佛这腹中的生命,就是沈屿寒从死亡深渊里递过来的绳索,牵引着我,一步步走向他所在的彼岸。

也好。

也好……

这个念头在心底盘旋,生根,发芽。一种诡异的平静,竟然慢慢取代了之前的恐惧和茫然。我甚至不再刻意回避去想那个结局。

露台上的栀子花苞,在连绵的阴雨和寒意中,竟然以一种近乎悲壮的姿态,缓慢地、艰难地打开了。不是那种盛夏时节饱满莹润的洁白,而是带着一种病态的、单薄的脆弱。花瓣微微卷曲着,边缘甚至透着一丝营养不良的淡黄。只有那熟悉的、清冷而执拗的栀子花香,丝丝缕缕,顽强地穿透冰冷的雨幕和玻璃窗,固执地钻入我的鼻腔。

这缕微弱的香气,成了这死寂囚笼里,唯一能触动我的东西。

我站在窗内,隔着被雨水模糊的玻璃,久久地凝视着那几朵在寒风中瑟缩、却依旧倔强盛开的白色小花。它们开得那么不合时宜,那么孤注一掷,像一场无声的告别仪式。

风更冷了,卷着细密的雨丝,抽打在玻璃上。窗外的世界一片迷蒙的灰暗。我赤着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一步步走回客厅中央。

沈屿寒的骨灰盒,依旧静静地放在沙发中央,那个他最后坐过的位置。深蓝色的丝绒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幽微的光。

我走过去,没有坐下,只是弯腰,伸出冰凉的手指,轻轻拂过那光滑冰冷的盒盖。触感坚硬,毫无温度。

然后,我转身,走向卧室。

巨大的衣帽间里,挂满了琳琅满目的衣物,大多崭新,挂着吊牌,是他生前让人送来的。我一件件看过去,目光最终停留在一件丝质睡裙上。

纯白的颜色,像栀子花瓣。材质是顶级的真丝,触手冰凉滑腻,垂坠感极好。样式极其简单,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只有流畅的剪裁勾勒出身体的线条。这是沈屿寒送的最后一件衣服,就在他入院前一周。他当时看着我的眼神,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要将我刻进骨子里的专注,声音低哑地说:“晚晚,穿这个……一定很美。”

我一直没有穿过。崭新的,带着包装袋特有的味道。

我把它取了下来。冰凉的丝缎滑过指尖。

换上它。丝滑的布料贴着肌肤,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镜子里的女人,苍白,瘦削,宽大的睡裙空荡荡地挂在她身上,像裹着一片单薄的白云。唯有那微微隆起的小腹,在柔软的丝绸下显露出一丝不容忽视的弧度,昭示着里面那个正在汲取她最后生命力的存在。

我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缓缓地,扯动了一下嘴角。一个空洞的、没有温度的微笑。

回到客厅。抱起那个冰冷的骨灰盒。沉甸甸的,像抱着他仅存于世的全部重量。盒子冰冷的棱角硌在手臂上,带来清晰的痛感。

然后,我走向了露台。

寒风裹挟着冰冷的雨丝,瞬间扑面而来,像无数细小的冰针刺在**的皮肤上,激得我浑身一颤。真丝睡裙单薄得如同蝉翼,根本无法抵御这深秋的寒意。湿冷的空气贪婪地攫取着我身上仅存的热量。

露台上,那盆栀子花在风雨中显得更加孱弱。枝头的几朵花,被雨水打得低垂,洁白的花瓣湿漉漉地黏在一起,却依旧散发着那缕固执的、清冷的幽香。

我走到花盆前,目光落在其中一朵开得最完整、最洁白的花朵上。它没有被风雨打落,只是倔强地低垂着,仿佛在积蓄最后的力量。

伸出手,冰凉的指尖触碰到同样冰凉湿润的花瓣。小心翼翼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我掐断了那连接着花枝的细小蒂柄。

一朵完整的、带着雨水的深秋栀子花,躺在了我同样冰冷的手心。花瓣冰凉,柔软,带着生命最后的韧性。

我低头,看着这朵不合时宜的花,又低头看了看怀里冰冷的骨灰盒。然后,我抬手,将无名指上那枚硕大的、冰冷的蓝宝石戒指摘了下来。曾经用它反射光芒刺伤沈屿寒眼睛的“武器”,此刻像一块毫无价值的石头,被我随手丢弃在湿冷的露台地面上,发出轻微的“嗒”的一声。

接着,我摸索到胸前睡裙柔软的布料,指尖探向领口内侧一个不起眼的、小小的搭扣——那里别着那枚透明的水晶栀子花胸针。五年了,它一直贴着我心口的位置。

冰凉的指尖解开了搭扣,将那枚小巧精致的胸针取了下来。纯净的水晶花瓣,在露台昏暗的光线下,折射着城市远处霓虹的微光,清冷而剔透。

我拿起那朵刚从枝头摘下的、带着雨水的洁白栀子花。将细长的花枝,轻轻穿过水晶胸针背后的别针扣。

水晶栀子与真实的栀子花,叠合在了一起。冰冷的无机质与柔软的生命体,在深秋的寒风里,形成一种奇异而脆弱的组合。

做完这一切,我抬起头,望向工作室通往大厦天台的楼梯间入口。那扇厚重的防火门,像一个沉默的邀请,矗立在露台尽头的阴影里。

风更大了,卷着冰冷的雨丝,抽打在我脸上、身上。单薄的白色真丝睡裙被风紧紧裹贴在身上,勾勒出瘦削不堪的轮廓,也清晰地显露出小腹那微微凸起的弧度。湿透的布料贴在皮肤上,带来刺骨的寒意。我抱着冰冷的骨灰盒,一步一步,走向那扇门。

脚步很稳。没有迟疑。心口那片巨大的空洞,此刻被一种奇异的、冰冷的平静填满。仿佛所有的挣扎、痛苦、恐惧和绝望,都在这一刻尘埃落定,找到了唯一的出口。

推开沉重的防火门,发出沉闷的“嘎吱”声。一股更猛烈、更自由的风,裹挟着城市高空特有的凛冽气息,瞬间灌满了楼梯间,吹得我长发狂舞,几乎站立不稳。我抱紧了怀里的骨灰盒,一步一步,踏上了通往天台的、冰冷的混凝土台阶。

天台上,风声呼啸,如同巨兽的嘶吼。城市的灯火在脚下铺陈开一片流动的、璀璨的星海,一直蔓延到视野的尽头,与铅灰色的天幕相接。冰冷的雨丝被狂风卷着,斜斜地抽打在身上,像无数细小的鞭子。

我走到天台边缘。生锈的金属护栏冰冷硌手。风猛烈地撕扯着我的长发和单薄的睡裙,仿佛要将我卷下去。

低下头,万丈深渊就在脚下。车流如同细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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