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康璃?”他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急,“听说……你跟周延要离了?还签了个巨坑的协议?要赔一千八百万?”
消息传得真快。我苦笑:“林少消息灵通。”
“灵通个屁!周延那家伙这次做得也太绝了吧!”林淮在电话那头骂了一句,“一千八百万!他明知道你……”他顿了一下,似乎意识到失言,“你现在打算怎么办?钱凑得齐吗?”
“在想办法。”我语气疲惫。
“别想了!”林淮打断我,“你那套小房子,顶天卖个五六百万,杯水车薪!而且现在卖,急售,肯定被压价!”
他说的没错。我沉默。
“这样,”林淮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点神秘,“我这儿有条路子,或许能帮你一把。就看你敢不敢赌。”
“什么路子?”我心头一动。
“听说过‘翰海’拍卖行吗?”林淮问。
“知道。”本市最大的拍卖行,专做高端艺术品和古董。
“下周五晚上,他们有一场当代艺术的慈善拍卖专场。压轴拍品,是已故国画大师陈松年的三幅从未面世的遗作!绝对的重磅炸弹!现在圈子里都疯了,都在打听消息!”林淮语气兴奋起来。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疑惑。
“关系大了!”林淮声音更低了,“我打听到,这三幅画,是陈松年大师晚年极其私密的心血之作,一直被他家人秘藏。这次拿出来拍卖,是为了给他家乡捐建一所艺术学校。而且,最关键的是,”他顿了顿,卖了个关子,“这三幅画,据说是大师为了纪念他早逝的夫人所作!画的是他们当年在江南水乡相识相恋的地方!意境绝了!情感浓度爆表!”
我还是没明白:“所以呢?”
“所以,价值连城啊!”林淮恨铁不成钢,“但这还不是重点!重点是,我认识翰海的一个资深鉴定师,关系很铁。他偷偷告诉我,这三幅画……很可能,不只是陈松年一个人的手笔!”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林淮压着嗓子,带着一种分享惊天秘密的激动,“这三幅画,极有可能是陈松年和他夫人共同创作的!只是当年碍于时代和夫人的低调,没有署名!我朋友说,他从一些极其细微的笔触和用色习惯上,发现了端倪!这个秘密,目前只有他们内部极少数人知道!一旦证实,这三幅画的价值,就不是翻倍那么简单了!那是要捅破天的!”
我握着手机,心跳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你……确定?”
“八九不离十!”林淮斩钉截铁,“我朋友是这方面的权威!而且,这个秘密,翰海高层也心知肚明!他们选择在慈善拍卖上放出来,就是想用这个‘未公开的秘密’作为噱头,引爆全场,拍出天价!但这个消息,在拍卖落槌前,是绝对不会对外公布的!买家只能靠眼力和运气去赌!”
我懂了。这是一个信息差!一个巨大的、可能带来暴利的机会!
“你想让我……去拍?”我声音有些发干。这太疯狂了。
“对!而且必须拍下其中一幅!最好是那幅《烟雨双桥》!”林淮语速飞快,“那幅画据说情感最浓,共同创作的痕迹也最明显!起拍价估计就得大几百万!但一旦秘密坐实,价值翻几倍甚至上十倍都有可能!到时候转手一卖,别说一千八百万,三千万都有可能!”
巨大的诱惑如同海妖的歌声在我耳边响起。但同时,巨大的风险也像深渊一样横亘在眼前。
“如果……秘密是假的呢?或者流拍了?”我艰难地问。
“那你就血本无归!”林淮直言不讳,“所以我说,这是一场豪赌!赌赢了,你不仅还清债务,还能大赚一笔!赌输了,你就真的万劫不复了。康璃,你敢不敢赌?”
敢不敢?
我握着手机,掌心全是冷汗。眼前闪过周延冰冷决绝的眼神,闪过沈清然轻蔑的笑容,闪过那撕碎的支票和染上酱汁的领带……还有那份签着我名字、背着一千八百万债务的终止协议。
我还有退路吗?
没有了。
横竖都是深渊,不如放手一搏!
“拍卖会,需要邀请函吧?”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异常冷静。
电话那头的林淮,似乎松了口气,随即又兴奋起来:“邀请函包在我身上!下周五晚上七点,翰海拍卖行!康璃,是龙是虫,就看这一把了!我等你消息!”
挂了电话,**在冰冷的墙壁上,心脏狂跳,几乎要撞出胸腔。
赌画!一场关乎我未来命运的惊天豪赌!
接下来的几天,我几乎是不眠不休。
我疯狂地查阅所有能找到的关于陈松年大师的资料,尤其是他晚年的作品风格、用色习惯。我研究他夫人的生平(资料极少),试图从只言片语中寻找她可能接触绘画的蛛丝马迹。我甚至托人辗转找到了几幅陈松年早年与他人合作作品的图片,放大再放大,研究不同笔触的细微差别。
林淮也把他那位鉴定师朋友私下透露的一些“关键特征”告诉了我:比如某些线条的转折方式不像陈老一贯的苍劲,反而带着一种女性的柔韧;比如某些角落晕染的色彩,调色习惯略有不同……
我把这些特征牢牢记在心里。这成了我唯一的筹码。
同时,我做了最坏的打算。我联系了城东那套房子的中介,挂出了急售的信息,价格比市场价低了一成。并且联系了几家**公司,做好了抵押借贷的准备——虽然那高昂的利息让我想起来就头皮发麻。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终于滑到了周五。
傍晚,我换上了一身简洁的黑色小礼服裙——这是我衣柜里最不起眼也最“安全”的一件。画了个淡妆,遮掩住连日的疲惫和眼底的乌青。我没有珠宝首饰,只戴了一对简单的珍珠耳钉。
林淮的司机准时来接我,并送来了拍卖会的邀请函。
到达翰海拍卖行时,门口已是豪车云集,衣香鬓影。闪光灯此起彼伏,记者们追逐着那些经常出现在财经和娱乐版头条的面孔。
我深吸一口气,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随着人流走进灯火辉煌的拍卖大厅。空气里弥漫着高级香水和金钱的味道。
大厅里布置得典雅庄重。巨大的水晶吊灯散发着柔和的光芒。来宾们低声交谈着,气氛看似轻松,实则暗流涌动。我的目光快速扫过人群,心脏猛地一缩。
在靠近前排的VIP区域,我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周延,和沈清然。
周延穿着一身剪裁完美的深色西装,身姿挺拔,侧脸线条冷硬。他正微微偏头,听着身边的沈清然说话。沈清然穿着一身月白色的曳地长裙,妆容精致,笑容温婉,正指着拍卖图册上的某处,似乎在跟他讨论着什么。她颈间戴着的,正是那枚在慈善晚宴上,周延花两百三十万拍下的蓝宝石蝴蝶胸针。灯光下,蓝宝石熠熠生辉,刺痛了我的眼。
他们也来了?是为了陈松年的画吗?
我的心瞬间沉了下去。如果周延也看中了那幅画……以他的财力和势在必得,我根本没有胜算!我那点可怜的预算(卖房+借贷的极限),在他面前恐怕连零头都算不上!
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我。难道我最后孤注一掷的赌局,还没开始就要宣告失败?
林淮不知何时凑了过来,顺着我的目光也看到了那两人,低声骂了一句:“靠!怎么他们也来了?”他拍了拍我的肩,压低声音,“别慌!周延那家伙对字画兴趣不大,估计是陪沈清然来的。沈清然喜欢收藏,但眼光……哼,未必看得准。咱们按计划行事!”
他的话给了我一点微弱的安慰。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在工作人员的安排下,找到了一个相对靠后、不太起眼的位置坐下。林淮坐在我旁边。
拍卖会正式开始。前面的拍品大多是珠宝、瓷器、当代油画,竞价激烈,但气氛还算平稳。我无心关注,全部的神经都紧绷着,等待着那三幅压轴的陈松年遗作。
终于,拍卖师的声音变得格外庄重:
“各位尊贵的来宾,接下来,是今晚万众瞩目的压轴拍品——国画大师陈松年先生晚年未曾面世的三幅遗作!《烟雨双桥》、《故园秋色》、《荷塘月色》!这三幅作品,承载着大师晚年深厚的情感寄托,笔精墨妙,意境深远,实乃不可多得的艺术珍品!首先,请欣赏第一幅:《烟雨双桥》!”
巨大的电子屏幕上,清晰地展示出那幅《烟雨双桥》。
画面描绘的是典型的江南水乡。烟雨朦胧中,两座古老的石拱桥静静地卧在蜿蜒的河道上。桥下流水潺潺,岸边粉墙黛瓦的民居若隐若现。整幅画用墨淡雅,渲染得极其细腻,将江南水乡的温润和烟雨的迷离表现得淋漓尽致。画作尺幅不小,气势恢宏。
我的目光如同探照灯,瞬间聚焦在画面上。心脏狂跳起来。
就是它!林淮说的那幅情感最浓烈、最有可能蕴含共同创作秘密的《烟雨双桥》!
我屏住呼吸,按照之前研究的重点,死死盯住画面中的几处关键细节:石桥拱顶一处苔痕的渲染笔触,岸边一丛翠竹的勾勒线条,还有画面左下角,一片水纹的晕染方式……
柔韧!那线条的转折,带着一种不同于陈松年惯有苍劲的、内敛的柔韧!那水纹的晕染,色彩过渡极其自然微妙,调色习惯……似乎真的有些不同!
一股热血猛地冲上头顶!林淮的消息很可能是真的!这画……有戏!
“《烟雨双桥》,起拍价——八百万元!”拍卖师洪亮的声音响起。
“八百五十万!”立刻有人举牌。
“九百万!”
“九百五十万!”
“一千万!”
竞价声此起彼伏,价格一路飙升,瞬间突破千万大关!场内气氛顿时热烈起来。
我手心全是汗。这个起拍价,已经接近我心理承受的极限了!我的预算,卖房加上能借到的所有高利贷,极限大概在一千五百万左右。再高,我就真的无力承担了!
“一千一百万!”一位穿着唐装的老者沉稳举牌。
“一千一百五十万!”前排一位珠光宝气的女士跟进。
“一千两百万!”一个年轻的声音响起,带着志在必得。
价格还在攀升!我的心一点点沉下去。难道真的没机会了?
就在这时,一个清越的女声,带着优雅从容的语调响起:
“一千五百万。”
全场瞬间一静。
所有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声音来源——VIP区,沈清然举起了手中的号牌。她微微扬着下巴,脸上带着矜持而自信的微笑。她旁边的周延,神色平静,似乎默许了她的举动。
一千五百万!直接跳涨了三百万!这手笔,瞬间镇住了不少竞争者。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一千五百万……正好卡在我的极限上!而且,看沈清然那志在必得的架势……
“一千五百万!这位女士出价一千五百万!”拍卖师激动地喊道,“还有没有更高的?一千五百万第一次!”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我淹没。完了。最后的希望,也被掐灭了。沈清然出手了,周延就在她身边……我拿什么跟她争?
“康璃!”旁边的林淮猛地捅了我一下,声音急促,“举牌啊!快!别怂!跟她杠!她未必敢一直跟!周延未必会无限支持她!”
举牌?杠?我拿什么杠?我的极限就是一千五百万!难道让我喊一千六百万?我到哪里去弄那一百万?而且,看沈清然的架势,她完全可能继续跟!
“一千五百万第二次!”拍卖师的声音如同丧钟。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
一个低沉、冷静、带着绝对掌控力的男声,清晰地响起,打破了全场的寂静:
“两千万。”
轰——
整个拍卖大厅像是被投入了一颗炸弹!所有人都震惊地循声望去!
声音的来源,竟然是——周延!
他不知何时从沈清然手中接过了号牌,自己举了起来。他依旧坐在那里,姿态沉稳,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目光平静地落在拍卖台上,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两千万”,只是随口报了个数字。
沈清然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她错愕地转头看向周延,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一丝受伤。她似乎想说什么,但周延没有看她。
全场哗然!
“天啊!周总亲自出手了!”
“两千万!直接加了五百万!疯了!”
“看来周总对这幅画是势在必得啊!”
“沈**刚才还喊价呢,周总这是……”
议论声嗡嗡作响。
拍卖师也激动得声音发颤:“两……两千万!周先生出价两千万!还有没有更高的?两千万第一次!”
我的大脑彻底宕机了。周延……他……他竟然自己出手了?而且直接叫到了两千万!他疯了吗?为了沈清然?还是……这幅画真的有什么我不知道的惊人价值?
巨大的震惊和失落之后,一股难以言喻的愤怒和屈辱感猛地涌了上来!他明明知道我需要钱!他明明知道我被那一千八百万的债务逼得走投无路!他却在这里,为了博红颜一笑,或者为了他自己未知的目的,豪掷两千万买一幅画!
“两千万第二次!”拍卖师的声音再次响起。
“两千一百万!”一个略显苍老但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是之前那位穿唐装的老者,他显然也对这幅画志在必得。
周延眼皮都没抬,再次举牌,声音毫无波澜:“两千五百万。”
哗——!
全场彻底沸腾了!两千五百万!这已经完全超出了艺术品拍卖的常规范畴!这是纯粹的资本碾压!
唐装老者脸色变了变,最终无奈地摇了摇头,放下了号牌。其他竞争者更是噤若寒蝉。
沈清然的脸色已经变得极其难看,她放在膝盖上的手紧紧攥着裙摆,指节发白。
“两千五百万!周先生出价两千五百万!还有没有更高的?两千五百万第一次!两千五百万第二次!两千五百万第三次!”
砰!
拍卖槌重重落下!
“成交!恭喜周延先生!以两千五百万的价格,竞得陈松年大师遗作《烟雨双桥》!”
掌声雷动,夹杂着惊叹和议论。
我坐在角落,浑身冰凉,如同置身冰窟。看着周延在众人的瞩目和恭维中站起身,神情淡漠地接受着祝贺。看着沈清然强颜欢笑地站在他身边,那枚蓝宝石蝴蝶胸针在灯光下闪烁着刺眼的光。
两千五百万。
这个数字,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了我的心上。
我的赌局,还没开始,就一败涂地。输得彻彻底底,体无完肤。
拍卖会还在继续,后面的《故园秋色》和《荷塘月色》也拍出了惊人的高价。但我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
巨大的绝望和无力感,像冰冷的潮水,将我彻底淹没。一千八百万的债务,如同沉重的枷锁,勒得我喘不过气。唯一的生路被周延亲手斩断。我甚至能想象出,一个月后,当我拿不出钱时,他和他律师那冰冷嘲讽的眼神。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我像个游魂一样,随着散场的人流走出拍卖行。深冬的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我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林淮追了出来,一脸焦急和懊恼:“康璃!你……唉!我真没想到周延会来这一手!太狠了!妈的!现在怎么办?”
“不知道。”我机械地回答,声音空洞,“走一步看一步吧。”
“要不……”林淮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音,“我去找周延谈谈?或许……”
“不用了。”我打断他,语气决绝,“林淮,谢谢你的好意。但我的事,我自己解决。不要再去找他。”
我不想再自取其辱。周延用两千五百万,已经清晰地表明了他的态度——他宁愿把钱扔给一幅画,也绝不会对我这个即将被他扫地出门的前妻,有丝毫的心软或帮助。
“那……你保重。”林淮叹了口气,无奈地拍了拍我的肩,“有需要帮忙的,随时开口。”
我点了点头,裹紧单薄的大衣,独自走向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
车子驶离灯火辉煌的拍卖行,汇入城市的车流。窗外流光溢彩的夜景飞速倒退,像一场虚幻的梦境。
我拿出手机,看着屏幕上那个被我置顶、备注为“债主”的号码——周延律师的联系方式。指尖悬停在拨号键上,久久无法落下。
一个月……我拿什么去填这一千八百万的窟窿?
难道真的要去借那利滚利的高利贷,把自己彻底拖入深渊?
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我的心脏,越收越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