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空气稠得像凝固的胶水。

夕阳把教室的窗框揉成暗红色的剪影，斜斜压在摊开的练习册上，字迹被染得模糊。没人动笔，笔尖悬在纸页上方，像被无形的线牵住——全班四十多道目光，都黏在桌角的手机上，屏幕亮着那个刺眼的群聊名称【7班生存局】，光映在每个人眼底，晃出细碎的恐惧。

林晓的指尖沁出冷汗，把书页洇出一小片湿痕。黑板角落那七个粉笔字还在，“我自愿参与游戏”，在昏暗中像七只苍白的眼睛。她反复摩挲着手机边框，金属壳冰凉刺骨，中午老师点头时的画面在脑子里翻涌：那时她以为是解脱，现在才知道，那是把所有人拖进深渊的第一步。“出局”两个字像针，扎得她太阳穴突突跳，她偷偷瞄向斜后方的陈默，对方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滑动，眉头拧成一道深沟，侧脸在夕阳下绷得像块冷硬的石头。

“你说……张磊会不会有事？”李然推眼镜的手指在发抖，镜片后的眼睛里满是慌乱，“中午测试的时候，管理员好像是来真的……”他话没说完，就被自己的吞咽声打断——刚才偷偷拨110时，听筒里只有持续的忙音，那空白的噪音比任何威胁都更让人窒息。

后排的王浩把手机塞进桌斗，又忍不住掏出来，反复按亮又按灭。他手心里的汗把屏幕擦得发亮，下午手气最差时收到的“线索：信任”四个字，此刻像个笑话。信任谁？周围的同学要么低着头咬嘴唇，要么眼神躲闪，连平时勾肩搭背的兄弟，此刻都不敢对视——谁也不知道，下一个被选中的会不会是自己。

只有张磊还维持着嚣张的姿态，他把篮球往桌腿上狠狠一磕，发出“咚”的闷响，试图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安静：“怕个屁！一群怂包，等会儿老子抢个手气最佳，倒要看看那装神弄鬼的玩意儿能怎么样！”话虽硬气，可他攥着手机的手指，指节却泛着青白。

墙上的挂钟秒针“滴答”跳动，每一声都像敲在人心上。当最后一声“滴答”落下时，全班手机同时震动——18:00，到了。

【管理员】的红色消息框像一道血痕劈进群聊：【正式第一轮，红包已发送。】

50元的红包悬浮在屏幕中央，比中午的测试红包扎眼十倍。没人敢动，连张磊都顿了顿，刚才的嚣张像被戳破的气球，泄了一半。几秒钟的死寂后，他猛地咬了咬牙，指尖狠狠戳向屏幕：“妈的，拼了！”

“恭喜，手气最佳！28.6元！”

群聊瞬间炸开，消息像潮水般涌来，可没人真的在讨论金额——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钉在张磊身上。他脸上的得意还没来得及展开，脸色就“唰”地白了，手机屏幕上弹出【管理员】的私聊消息，像一张死亡通知书：【任务：30分钟内，带你的篮球到学校天台，扔下并拍摄落地瞬间，发至群内。超时或失败，出局。】

“放**屁！”张磊猛地把手机砸在桌上，屏幕磕出一道裂痕，“老子不做！什么破任务，想耍我？”他抓起篮球往地上狠狠一摔，篮球弹起来撞在墙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有本事你出来！别躲在屏幕后面装孙子！”

赵阳赶紧扑过去按住他的手，声音发颤：“张磊！别冲动！万一……万一他是来真的呢？你就去一趟天台，扔个球而已！”

“真的？什么真的？”张磊一把推开赵阳，眼睛通红，“他能把我怎么样？杀了我？有种就来！”他抓起手机，在群里发了一连串脏话，字里行间全是慌乱的底气不足。

【管理员】没有任何回应，只有群聊顶部的时间，一秒一秒地减少。

林晓看着手机上的倒计时，心脏像被一只手攥住，连呼吸都疼。她看见陈默快步走到张磊身边，声音冷静得像冰：“去做。现在还有20分钟，天台不远，来得及。”

“你少管我！”张磊推开陈默，胸口剧烈起伏，“我就不做！看他能奈我何！”

时间在争吵中飞速流逝，当倒计时跳到00:00时，【管理员】的消息准时弹出，红色的字体像淬了血：【任务失败。张磊：出局。】

“出局？我倒要看看怎么出局——”张磊的话卡在喉咙里，突然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眼神瞬间变得空洞，像蒙了一层白膜。他缓缓站起来，动作僵硬得像提线木偶，不管赵阳怎么拉他，王浩怎么喊他，都没有任何反应，只是一步步朝着教室门口走去。

“他不对劲！”陈默脸色骤变，冲过去想拦，却被张磊无意识地挥开，那力道大得惊人，带着一种不属于他的麻木。

林晓疯了似的跑到窗边，双手死死扒住窗框，指甲抠得发白。她看见张磊一步步走上三楼走廊，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条垂死的蛇。他怀里还抱着那个篮球，曾经在球场上被他攥得发热的篮球，此刻像块冰冷的石头。

“张磊！回来！快回来！”林晓的声音撕破喉咙，带着哭腔，可张磊像是没听见，只是停下脚步，缓缓抬起头，看向天台的方向。

几秒钟后，他出现在天台边缘。风掀起他的校服衣角，像一面破败的旗帜。林晓看见他举起篮球，手臂僵直，然后猛地松开——篮球在空中划过一道沉重的弧线，“砰”地砸在地面上，发出一声闷响，滚出很远。

紧接着，那个熟悉的身影，翻过了天台的栏杆。

“不要——！”

林晓的尖叫卡在喉咙里，全身的血液瞬间冻结。她看见张磊的身体像一片落叶，直直地坠了下来，校服的白色在夕阳里炸开，像一朵瞬间凋零的花。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像锤子砸在所有人的心上。

教室里的尖叫瞬间爆发，有人捂住脸崩溃大哭，有人吓得瘫在地上，有人死死咬住嘴唇不敢出声。李然的眼镜滑到鼻尖，他却忘了扶，只是瞪着眼睛看着窗外，身体止不住地发抖。王浩的手机“啪”地掉在地上，屏幕亮着群聊界面——张磊的手机自动发送了一张照片，照片里，篮球躺在地上，旁边是蔓延开的暗红色血迹，刺得人眼睛生疼。

【管理员】的消息再次弹出，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张磊：出局。下一轮：明日12:00。】

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教室里陷入一片黑暗。只有手机屏幕的光，映照着一张张惨白的脸，有人的眼泪落在屏幕上，晕开那行红色的字。

陈默站在窗边，看着楼下围拢的人群，指尖冰凉。他回头看向教室里的同学，有人蜷缩在座位上发抖，有人互相抱着哭泣，还有人眼神空洞地盯着手机——刚才还充满争吵和恐惧的教室，此刻只剩下死寂，连哭声都变得压抑。

他知道，从张磊的身体落地的那一刻起，他们所有人，都再也回不去了。那个名为“生存”的游戏，已经用最惨烈的方式，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