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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清晨,萧蔷在笔记本上划掉一个日期。
距离她计划的离开,还剩十七天。
窗外的莫斯科被新雪覆盖,一片纯白。
岑亦淮格外殷勤。
他亲自为她挑好了外出的衣物,从羽绒服到雪地靴,无一不精细。
“记得你提过想试试狼拉雪橇,我找到一家评价最好的,今天陪你去。”
他蹲下身,帮她系好靴子的搭扣。
仰起的脸上带着无可挑剔的温柔。
萧蔷低头看着他浓黑的发顶,没说什么。
驯狼基地在郊外,一片被铁栅栏围住的白桦林。
几只硕大的西伯利亚狼被特制的皮质项圈拴着,毛色灰白,眼神野性未驯,在训练师短促的口令下焦躁地踱步。
岑亦淮紧紧握着她的手,指腹在她手背上轻轻摩挲。
“别怕,都是训练过的很安全。”
他的声音低沉,拂过她耳畔。
萧蔷的目光落在最外侧那头格外壮硕的公狼身上。
它的耳朵缺了一角,琥珀色的瞳孔死死盯住她,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噜声,前爪不安地刨着积雪。
工作人员安排他们分开乘坐,一前一后。
出发时间前后相差五分钟。
岑亦淮的雪橇先出发,在前面十几米处。
“看着我,就跟在后面。”
他出发前回头,朝她笑了笑。
头狼在训练师的呼喝声中猛地发力,雪橇颠簸着冲了出去。
岑亦淮那边一切如常。
但萧蔷这边不太一样,开始还算平稳,但很快,拉着她雪橇的那头缺耳公狼开始不对劲。
速度越来越快,甚至偏离了压实的雪道。
狼朝着侧方一片枯密的灌木丛冲了过去!
雪橇剧烈地颠簸,几乎要倾覆。
恐惧瞬间攫住了她的呼吸,她下意识抬头,望向前面那个唯一能求救的身影。
“亦淮——”
她用尽全力喊出声,带着她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和惊惶。
就在同一时刻。
侧前方不远处的雪坡上,一个穿着亮粉色滑雪服的身影,娇滴滴地摔倒在雪地里,格外刺眼。
是赵芊芋。
萧蔷清晰地看到,岑亦淮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疑惑,在捕捉到雪地里那抹粉色后,瞬间变为毫不掩饰的焦急。
他甚至没有看她一眼,立刻就从还在滑行的雪橇上跳了下去,头也不回地大步冲向摔倒的赵芊芋。
他跑得那么快。
那么义无反顾,奔向另一个女人。
疯狼被训练师投出的套索激怒,发出一声骇人的嗥叫。
雪橇彻底翻了。
萧蔷被巨大的惯性狠狠甩了出去,身体砸进厚厚的雪堆,又翻滚了好几圈才停下。
左臂先是一麻,随即传来剧痛。
那头挣脱了部分束缚的狼扑了上来,长大了嘴巴。
下一刻,尖锐的牙齿穿透了厚厚的羽绒服面料,深深嵌进了她的小臂。
“啊——”
她痛得蜷缩起来,眼前瞬间发黑。
七八个训练员一拥而上,用电击棍和麻醉针终于制住了那头疯狂的畜生。
混乱中,萧蔷躺在雪地里。
牙齿深深陷进下唇,尝到了铁锈味。
她艰难地抬起头,透过被疼痛逼出的生理性泪水,望向几十米外。
岑亦淮正半抱着赵芊芋,小心翼翼地替她拍打身上的雪屑,低头询问的样子,专注又温柔。
赵芊芋靠在他怀里,柔弱地指着自己的脚踝。
他大概,完全忘了她的存在。
工作人员用俄语急促地交流着,有人拿来急救包,剪开她左臂的衣袖,进行临时止血和包扎。
直到伤口被初步处理完,用绷带固定好,岑亦淮似乎才终于想起她,安抚好赵芊芋后,快步走了过来。
“阿蔷,你怎么样?”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匆忙和并非全然伪装的急切,蹲下身想查看她被绷带包裹的手臂。
在他的手指碰到她之前,萧蔷猛地将手臂收了回来。
这个动作牵扯到伤口,她额头上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脸色苍白得像身下的雪。
“滚开。”
她抬起头,看向他。
岑亦淮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表情第一次出现了些许裂缝。
萧蔷在工作人员的搀扶下,慢慢站了起来。
左臂传来的阵阵抽痛提醒着她刚才发生的一切。
她没有再看岑亦淮。
只是对搀扶她的工作人员用俄语低声道了句谢。
岑亦淮如今那张脸,让她觉得恶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