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崔岘扒着门缝看见这一幕,小手死死攥着门框,指节泛白。他想起集市上看到的“黄胖”——一种用黄泥巴捏的小玩意儿,孩子们都喜欢。他突然转身,从床底下翻出一个破布包,里面是他攒了半年的铜钱,一共三十七文。县城的集市像一口沸腾的大锅。
挑着担子的货郎、喊着号子的脚夫、讨价还价的妇人……崔岘挤在人群里,小身子被撞得东倒西歪,却死死攥着那个装着铜钱的破布包。
他蹲在一个捏泥人的摊子前,看老艺人用黄泥巴捏“黄胖”——有咧嘴笑的娃娃,有瞪眼的老虎,涂了颜色后活灵活现。一个黄胖卖两文钱,买的孩子排着队。
“老爷爷,这泥巴哪里挖的?”崔岘仰着头问。
老艺人瞥了他一眼:“城南河湾,那里的泥细,不硌手。”
崔岘谢过老艺人,转身就往城南跑。河湾的泥果然细腻,他脱了鞋,光脚踩在泥里,用破碗挖了满满一筐,又跑到河边洗干净,和成软硬适中的泥团。
回到家,他把自己关在柴房里。借着从墙缝透进来的光,他学着老艺人的样子捏黄胖。手指被泥糊得黏糊糊的,捏坏了十几个,终于捏出一个像样的娃娃。他又找来烧焦的树枝当墨,捣碎的红花草当颜料,涂在黄胖上。
第二天一早,崔岘背着一筐黄胖去了集市。他不敢和老艺人抢生意,跑到街角的茶楼前蹲下来,小声喊:“黄胖,好看的黄胖,一文钱一个!”
起初没人理他。直到一个穿绸衫的小丫鬟路过,看见筐里的黄胖眼睛一亮:“这小泥人挺有意思,给我来两个。”她丢下两文钱,挑了个老虎形状的。
有了第一个顾客,生意渐渐好起来。到中午,一筐黄胖卖光了,崔岘数了数钱,竟有二十七文。他买了两个肉包子,一路小跑回家。
“爹,你吃!”他把包子塞给崔老实。
崔老实看着他满手的泥渍和冻得通红的耳朵,眼眶一热:“岘儿,你……”
“我在集市卖黄胖呢!”崔岘得意地晃了晃钱袋,“一文钱一个,明天我再做多点,很快就能凑够银子了!”
王氏走出来,摸着他的头叹气:“傻孩子,这点钱哪够?你爹的徭役……”
“够的!”崔岘梗着脖子,“我一天能赚三十文,十天就是三百文,一个月就是九百文,三个月……”他算不下去了,声音越来越小,“总会有办法的。”
那天晚上,崔岘做了个梦。梦里他卖了好多黄胖,攒够了银子,爹不用去服徭役了,一家人坐在瓦房里吃腊肉,奶奶的金镯还戴在手上,闪闪发光。集市上的黄胖生意渐渐有了起色。崔岘的黄胖比老艺人的便宜,模样也新奇(他偷偷加了会眨眼的机关),不少孩子都来买。半个月下来,他攒了五百多文。
这天,他正蹲在茶楼前卖黄胖,突然被一个清脆的声音叫住:“喂,这小泥人怎么卖?”
崔岘抬头,看见一个穿粉裙的小姑娘站在面前。她约莫十岁光景,梳着双丫髻,发髻上插着珍珠簪子,皮肤白得像雪,眼睛像含着水的葡萄。
“一文钱一个。”崔岘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
小姑娘拿起一个老虎黄胖,皱着眉头:“这老虎怎么没胡子?”
“我忘了捏。”崔岘脸一红,“我给你加上。”他掏出小刀子,飞快地在老虎嘴边刻了几笔,又用黑炭涂了涂。
“这还差不多。”小姑娘满意地笑了,露出两颗小虎牙,“我要这个老虎,还要那个娃娃。”她让身后的丫鬟付钱,自己却蹲下来,看着筐里的黄胖:“你叫什么名字?”
“崔岘。”
“我叫裴南苇。”小姑娘指了指不远处的裴府,“我家就在那儿。”
崔岘心里一惊——裴府?青州府最大的官宦人家,裴大学士的府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