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豫了片刻，她在这个词的后面，又加上了一个更大的词，一个她从未质疑过、如今却隐隐感到一丝冰冷的词：“维生素?”写完最后一个笔画，她像是被什么烫到一样，迅速合上了日记本，将它锁回抽屉最深处。

心脏在胸腔里跳得有些快，一种陌生的、微弱的悸动感撞击着那片索拉非营造出的麻木平静。她拿起那半片浅蓝色的药片，没有立刻吃，只是将它放在指尖凝视。

药片光滑，冰凉，完美。她脑海中却再次闪过顾夜烬推开心理咨询室门时，那瞬间苍白的侧脸。

魏医生的咨询室在小区医疗中心的顶层，布置得不像诊室，更像一个高品位的家居客厅。

暖色调的灯光，舒适的沙发，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有安神作用的香薰味道。书架上摆着心理学书籍和一些抽象的艺术品。

顾夜烬坐在沙发上，身体依旧有些僵硬。魏医生坐在他对面，穿着熨帖的咖色针织衫，笑容温和，眼神包容，像一位值得信赖的长辈。

“刚到一个新环境，有些不习惯是很正常的，夜烬。”魏医生的声音低沉悦耳，有着一种奇特的安抚力，“尤其是那些……偶尔会跳出来的不好的记忆碎片。那不是你的错，那是大脑在试图保护你，它太累了，所以把一些过于痛苦的东西打包封存，但偶尔还是会漏出来一点。”

顾夜烬的手指蜷缩了一下。“我知道……”他声音干涩，“我知道我……做过错事。我很糟糕……”

“不，孩子，”魏医生轻轻打断他，语气无比肯定，“不要用‘错事’和‘糟糕’来定义自己。那只是过去一些不成熟的、未被妥善处理的情绪和行为模式。我们每个人都需要成长，不是吗?”

他身体微微前倾，眼神充满理解和鼓励：“索拉非，还有我们的谈话，就是在帮助你。帮助你的大脑修复那些小小的‘bug’，清理掉那些让你痛苦的无用信息，让你能轻装上阵，专注于现在和未来。你看，在这里，一切都是新的，安全的。没有人会伤害你，也没有那些会触发你痛苦记忆的‘毒性**’。”

他用的词都很正面：“修复”、“成长”、“轻装上阵”、“无用信息”、“毒性**”。

顾夜烬紧绷的肩膀似乎放松了一点点。魏医生的话像温暖的毯子，包裹住他那些尖锐的不安和负罪感。

“试着信任这里，信任我，也信任药物。”魏医生微笑着，递给他一杯温度适宜的水，“按时服用索拉非，它会帮你稳定下来，让你找到真正的、平静的自己。你会成为你母亲所期望的，那个优秀的孩子。”

顾夜烬沉默地接过水杯。杯壁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恒定而舒适。他眼中的迷茫和痛苦，在那温和的话语和香薰气息中，似乎真的被一点点抚平了。

咨询室的门打开又关上，隔绝了内外的世界。

江疏凛恰好从隔壁的“生理指标检测室”出来，手里拿着刚打印出来的、数据完美的报告单。

她看到顾夜烬从魏医生的咨询室里走出来，脸上那种惊惶和尖锐似乎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淡淡的、疲惫的平静，甚至有些空茫。

那种神情，她太熟悉了。每天早晨，她服下索拉非之后，在镜子里看到的自己，就是这样的表情。

顾夜烬没有看她，径直低着头走向电梯。魏医生站在门口，看到了江疏凛，对她露出一个赞许的笑容：“疏凛啊，今天做得很好，很有班长的样子。要继续帮助新同学‘适应’哦。”他的笑容一如既往地温和、可靠。但那一刻，江疏凛却莫名感到一丝寒意，顺着她的脊椎，悄无声息地爬升。

她握紧了手里的报告单，纸张边缘硌得她手心生疼。那份熟悉的、日复一日的完美平静，第一次让她感到了一种近乎恐惧的虚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