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防通道里陈年的灰尘味,混杂着铁锈和灌进来的冷风,一股脑地冲进我的鼻腔,
呛得我喉咙发痒,但又不得不死死忍住。我半蹲在三楼拐角的窗户后面,
老旧楼道的窗户积满了油污,我只能透过一道狭窄的缝隙向下窥视。
手指因为过度用力地抓着冰凉的、漆皮剥落的窗框而关节发白。眼睛,一眨不眨地,
死死锁住楼下那个穿着标准蓝色工装的男人。他叫小张,是这片区最常见的快递员之一,
负责我们晨光里小区快半年了。平时总是风风火火,嗓门洪亮,
隔老远就能听到他喊“王先生,快递放架子上了啊!”。但此刻,
他站在3单元门口那个锈迹斑斑、仿佛随时会散架的铁皮货架前,
动作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迟缓和平静,与往日的麻利判若两人。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现在是周一上午十点零三分。我的手机屏幕刚刚熄灭,
后一条推送是我的物流APP提示:【您购买的“创意桌面小摆件”已由快递员张师傅签收,
放置于3单元铁皮架中层,请及时领取。祝您生活愉快。】愉快?我一点也愉快不起来。
胸腔里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咚咚地撞击着肋骨。
这是我的第七个“被签收”却凭空消失的快递。
一种熟悉的、令人作呕的焦虑感再次从胃里翻涌上来。冷汗,像一条冰冷的细蛇,
悄无声息地从我的后颈窝顺着脊椎骨缝往下滑。楼下的张师傅,双手空空如也!
他根本没有从他那辆绿色的、沾满泥点的三轮车上拿下来任何包裹!他只是站在铁皮架前,
低着头,额前碎发遮住了眉眼,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快速而轻巧地点了几下——然后,
几乎是同时,我的手机就收到了那条该死的、如同讽刺剧剧本般的“已签收”提示!
他完成了一套虚拟的、只有数据和文字构成的投递流程。一个没有实物的魔术。
一个针对我一个人的、精心编排的戏法。
的快递——两箱脱脂牛奶、一件心仪已久的亚麻衬衫、一盒准备周末犒劳自己的零食大礼包,
还有另外几样零零碎碎的小东西——它们那看似正常的“签收”场景,
是否也和现在一模一样?快递员空着手来,像完成某种仪式般按几下手机,
然后我的物品就在虚拟的物流网络上完成了从“运输中”到“已抵达”的瞬间跳跃,
而现实中的铁皮架上,却从未真正增加过任何属于我的东西?这个念头让我如坠冰窟,
从头皮到脚底都是一片麻木的寒意。从上周三开始,这种诡异的消失就接连发生,
像一场缓慢蔓延的瘟疫。第一次是那两箱牛奶,物流显示上午十点零七分签收,
我加班到晚上九点才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回来,
怀着最后的希望把那个三层铁皮架从上到下、从里到外翻了不下五遍,
连积年的灰尘和枯叶都抹掉一层,手指被锈铁皮划了个小口子,就是不见牛奶的踪影。
给张师傅打电话,他语气笃定,甚至带着一丝被质疑的不耐烦:“王先生,我肯定放了,
就放在中层最显眼的位置!可能是被邻居拿错了吧,你再问问?我这边还有好多件要送,
先挂了啊。”我问遍了左邻右舍。热心的张阿姨、精明的李姐、沉默寡言的对门赵哥,
都摇头说没看见。再给张师傅打电话,就一直是忙音。我以为是偶然,是流年不利,
自认倒霉。周四的亚麻衬衫,周五的零食大礼包,重复了同样的命运。
物流信息像精准的钟表,准时在预估时间告知“已签收”,
现实中的铁皮架却一如既往地空荡,像一个沉默的嘲笑者。周五我发了狠,
特意提前两小时下班,从下午五点就躲在单元门洞的阴影里蹲守,初冬的寒风往脖子里钻,
我蜷缩着,眼睛死死盯着铁皮架,直到七点天色彻底擦黑,小区路灯亮起昏黄的光,
别说来送我的快递,就连碰那个铁皮架的人都寥寥无几。那种希望一点点被时间磨灭的感觉,
比寒冷更刺骨。周六,我再也无法忍受这种无形的折磨,报了警。来的民警很年轻,
脸上还带着点初出茅庐的严肃,带着记录本去物业调了小区大门的监控。监控画面不算清晰,
布满噪点,但能模糊辨认出,
穿蓝色工装的快递员(身形和走姿都很像小张)抱着印有电商平台Logo的纸箱进入小区。
奇怪的是,一旦他走进通往我们3单元的那条小路,
就如同人间蒸发——3单元楼门口的监控探头,在半年前就因为老化损坏,一直没人维修,
成了视野的盲区。“会不会是快递员内部问题?私吞包裹?”民警提出一种最常见的可能。
我摇头否定,语气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激动:“不会的!我买的都不是什么值钱东西,
几十上百块的日用品,为了这点东西冒丢工作的风险,不值当。而且,我对门赵哥,
他同期买的手机支架,就好端端地躺在铁皮架上,安然无恙。”这种针对性的丢失,
让我感到一种毛骨悚然的诡异。为了抓住这个“隐形的小偷”,我精心设计了一个陷阱。
周日,我特意下单了一个便宜的小摆件和一大袋十公斤装的大米(重量大,目标明显),
并特意选择“周一上午配送”,还提前打电话给快递站,
客客气气地确认周一派送我们小区的依然是张师傅。我的计划是,周一早上请假,
躲在三楼的消防通道里,这里透过窗户缝能清晰俯瞰整个铁皮架,我要亲眼看看,
我的快递到底是怎么“被签收”的!我要抓住证据!十点零三分,物流更新。十点零五分,
张师傅骑着三轮车出现在视野里。我的心跳到了嗓子眼,手机紧紧攥在手里,
录像功能已经开启,手心全是湿冷的汗。然后,
我就看到了开头那让我汗毛倒竖的一幕:他空着手,完成了一次“幽灵投递”。不是偷窃。
是伪造。是戏弄。是针对我一个人的、一场精心策划的戏弄!震惊和愤怒让我浑身血液上涌,
我正要冲下楼去抓住他问个明白,握在手里的手机突然剧烈震动起来,屏幕亮起,
是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冰冷的白光映在我因紧张和寒冷而毫无血色的手指上。
我点开短信,那短短几行字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瞬间刺穿了我所有的思绪,
将我对快递的焦虑彻底冻结,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更古老的恐惧:“你还记得三年前的雪夜吗?
老太太在楼下找药箱,冻得连呼出来的气都是白的,你却在二楼窗户后面,
把窗帘拉得更紧了。”轰——!我的大脑一片空白。三年前……雪夜……老太太……药箱!
那个我拼命想要埋葬、试图用时间流沙去磨平的秘密,像一头被惊醒的嗜血凶兽,
从记忆的最深处咆哮着钻了出来!冷汗不再是细流,而是瞬间浸透了我的内衣,
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寒冷从心脏开始,迅速蔓延到四肢百骸,
连指尖都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我叫王宇,住在晨光里小区3单元201室。
这个没有智能快递柜、只有个象征着落后与不便的锈铁皮架的老小区,
此刻仿佛变成了一座巨大的、阴森森的审判台,而我,
是那个即将被推上被告席、罪行即将公之于众的犯人。
第二章:锈铁皮与旧伤疤我瘫坐在消防通道冰冷硌人的水泥台阶上,背靠着斑驳脱落的墙面,
大口喘着气,却感觉吸入的都是带着铁锈和灰尘的冰冷绝望。
短信里的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针一样扎在我的视网膜上,
逼我重新审视那个我努力逃避了三年的冬夜。三年前的那个冬天,
这个城市下了几十年不遇的大雪。那天我因为一个棘手的项目,
加班到凌晨一点才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来。小区老旧的路灯灯泡坏了几盏,
剩下的也光线昏暗,鹅毛般的雪花在有限的光柱里狂乱地飞舞,能见度很低。
走到单元门口那个熟悉的铁皮架前,我习惯性地瞥了一眼,
模糊看到一个棕色的、帆布材质的盒子放在中层,
上面似乎用红色的线绣着一朵有点歪斜的梅花。当时又冷又累,脑子被加班耗得几乎停滞,
我下意识地以为是前几天给母亲买的保健品到了(包装和大小都有点像),也没细看,
顺手就拎了起来。盒子比想象中沉一点,我也没多想,只归咎于天气太冷感觉麻木。回到家,
温暖的暖气一烘,我才感觉冻僵的血液重新流动起来。一边拆盒子,
一边还嘀咕这保健品包装还挺别致,像个老物件。直到打开盒盖,
看到里面整整齐齐码放着的不是保健品,而是几个药瓶时,我才彻底傻了眼。
药瓶上贴着标签:降压药、降糖药、还有几种我不认识的药名。药瓶旁边,
放着一张叠起来的纸条,展开是娟秀却略显无力的字迹:“桂兰,每日一次,每次一片,
勿忘。——社区医院李护士。”盒盖内侧,用更粗的笔写着名字和房号:“李桂兰,
3单元101。”李桂兰?是住在一楼的那位独居老人李奶奶!我拿错了她的药箱!一瞬间,
羞愧和慌乱像冰水一样淹没了我。我拿起药箱就想立刻送回去,可是走到门口,
手放在冰冷的金属门把手上,却怎么也拧不下去。透过门上的猫眼,
我能看到外面楼道声控灯昏黄的光圈。我甚至能隐约听到楼下传来压抑的、带着哭腔的呼喊,
:“我的药……我的药箱哪去了……没有药我可怎么活啊……明天还得吃啊……”我退缩了。
我把药箱扔在玄关角落,像个鸵鸟一样把自己埋进沙发里,用靠垫捂住耳朵。我想,
这么晚了,老人家可能已经睡了,现在送去反而会吵醒她,
明天一早天亮了再悄悄送下去也一样。我更害怕的是,现在送下去,怎么解释?
深更半夜从铁皮架拿回她家的药箱?她会怎么想?她会不会以为我是故意偷的?
她的家人会不会围住我找我麻烦?让我赔钱?
各种卑劣的、自私的念头像藤蔓一样缠绕着我的大脑。
我甚至可耻地安慰自己:也许老人记性不好,明天就忘了药箱放哪儿了,我找个机会放回去,
神不知鬼不觉,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那一夜我睡得极不安稳,噩梦连连。第二天早上,
我特意早起,想趁邻居们还没出门,赶紧把药箱放回去。可我悄悄推开单元门,
看到的景象让我终生难忘——李奶奶穿着厚厚的、看起来并不保暖的旧棉袄,
蹲在楼门口的雪地里,双手冻得发紫,正用一根从旁边花坛捡来的树枝,
徒劳地扒拉着垃圾桶旁边的积雪。她嘴里反复喃喃着,
儿了……被风刮下来……让雪盖住了……肯定就在这儿……”她以为药箱是不小心掉下来,
被积雪掩埋了。那一刻,我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巨大的负罪感像山一样压下来,
几乎将我压垮,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强烈的恐惧和逃避心理。我像个小偷一样猛地缩回头,
背靠着冰冷的单元门,大气不敢出。我害怕面对她那双充满绝望和困惑的眼睛,
害怕承认自己的错误。我鬼使神差地回家,找了一个最大的黑色垃圾袋,
把那个药箱里三层外三层地裹紧,塞进背包,然后像做贼一样,骑着电动车,顶着寒风,
把它扔到了三公里外另一个区的、气味冲天的垃圾中转站,看着它被其他垃圾淹没,
才像虚脱一样回家。回来后,我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照常上班下班。但一周后,
我还是从张阿姨和其他邻居在楼下闲聊中,
听到了那个让我如遭雷击的消息:李奶奶因为断了几天的降压药,突发脑溢血,
被发现时已经倒在冷冰冰的屋里,没抢救过来。我知道,她的死,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是我拿错了药箱,是我因为极致的懦弱和自私没有归还,是我亲手断绝了她生的希望。
这三年,这个秘密像一块在内里悄悄腐烂、流脓的疮疤,长在我的心底。我不敢触碰,
只能用忙碌到麻木的工作和行尸走肉般的生活去掩盖它。
我甚至不敢直视一楼那扇紧闭的窗户,每次路过都像被烫到一样加快脚步。
我以为时间能冲淡一切,直到这条突如其来的短信,像一只无情而精准的手,
将这块疮疤连血带肉地撕开,暴露出下面鲜红刺目的罪恶。“你是谁?你想干什么?
”我颤抖着手指,几乎握不住手机,回复了那条短信。恐惧和愧疚交织,
像两只手扼住了我的喉咙,几乎让我窒息。短信如同石沉大海,没有回音。
就在我几乎要被内心的恐慌彻底吞噬时,楼下传来了张叔那熟悉的大嗓门:“小王!王宇!
在家吗?哎,正好,帮你从铁皮架最底下那个缝缝里翻出个快递,写着你名字呢!
藏得可真严实!”我猛地回过神,连滚带爬地冲下楼。张叔是个热心肠的退休工人,
头发花白,精神矍铄,平时就爱帮邻居搬个重物、修个小东西,
嘴里常念叨“远亲不如近邻”。以前我下班回来,远远看见张叔在楼下和人聊天,
都会下意识地低下头,假装看手机,或者绕道从另一边走,生怕他热情地跟我打招呼“小王,
下班啦?今天挺晚啊!”,而我只能含糊地“嗯”一声,匆匆逃进单元门。但此刻,
我顾不上那么多了。“谢谢张叔!”我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接过盒子。盒子很轻,
上面确实写着我的名字和房号,但寄件人一栏,是空的,只有打印的电商平台Logo。
一种不祥的预感再次升起。我抱着盒子,像抱着一颗定时炸弹,冲回家,反锁上门,
背靠着门板平复了一下狂跳的心脏,才迫不及待地拆开。外层是普通的快递纸盒,
里面没有任何商品,空空荡荡,只有一个白色的、最普通的廉价信封。撕开信封,
里面是一张微微泛黄的便签纸。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
和短信里的语气如出一辙:“这是你消失的第5个快递。惊喜吗?剩下的两个,
我会慢慢‘还’给你。三年前你扔掉的药箱,老太太在雪地里找了整整一天,手指都冻僵了,
扒雪扒得指甲缝里都是血。你躲在二楼,从窗户缝里偷偷看着,连大气都不敢出吧?
你当时是不是很庆幸,没被发现?”字迹像带着倒刺的毒蛇,一圈圈缠绕着我的心脏,
越收越紧。
象出那个我未曾亲眼目睹、却无数次在噩梦中循环播放的场景:李奶奶在风雪中徒劳地寻找,
单薄的身影在白雪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而我,像个阴沟里的老鼠,
在温暖却令人窒息的房间里,透过窗帘缝隙窥视着她的绝望,感受着自己的卑劣。
“你到底想怎么样?!”我再次给那个陌生号码发短信,语气几乎是在哀求,带着哭音。
依旧没有回复。死一般的寂静。但几分钟后,
我的物流APP再次像索命符一样弹出了提示——周日下单的那袋十公斤重的大米,
显示“已签收,放置于铁皮架顶层”。我冲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心脏狂跳着向下看。
果然,铁皮架的最顶层,赫然放着一个印着“东北优质大米”字样的编织袋!
在那一堆纸箱中格外显眼。可是,那袋米的封口处,被人用鲜艳的红色马克笔,
清晰地画上了一朵小小的、歪斜的梅花——和李奶奶药箱上一模一样的梅花!那朵梅花,
像烧红的烙铁,烫得我眼睛生疼。我僵在原地,不敢下楼,不敢去碰那袋米。那不再是食物,
那是一个标记,一个来自过去的、血淋淋的控诉,一个无声的嘲笑。它静静地躺在那里,
宣告着游戏的继续,宣告着我无处可逃。我拉上所有的窗帘,把自己关在昏暗的房间里,
连灯都不敢开亮,连外卖都不敢下楼取。接下来的周二、周三,风平浪静。
没有新的快递“被签收”,也没有新的短信。但这种平静,更像暴风雨来临前的死寂,
沉重地压在我的胸口,让我喘不过气。我知道,那个藏在暗处的人说过,
要把七个快递“还”给我。这才第五个。游戏,远未结束。而下一回合的打击,
很快就会到来。第三章:孙子的目光与第六个“礼物”周三下午,我在公司坐立不安,
对着电脑屏幕,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忍不住再次刷新物流APP。然后,
我看到了——上周四消失的那件亚麻衬衫,物流信息竟然诡异地更新了!
状态赫然是:“已签收,请至铁皮架查收。”心脏猛地一沉。来了!几乎在同一时间,
那个阴魂不散的陌生号码再次发来短信,像精确计算的第二击:“第6个快递来了。
感觉如何?你还记得老太太的孙子吗?那个在三年前冬天,奶奶去世后一周,
跪在3单元门口,哭着求每一个进出邻居帮忙找药箱的年轻人?你下班回来,从他身边走过,
他拉住你,眼睛又红又肿,问‘大哥,求求你,见过一个绣着梅花的棕色药箱吗?
我奶奶就因为它没了……’你当时吓得发抖,头都不敢抬,拼命摇头说没见过,
然后像躲瘟疫一样绕开他,快步冲上楼。你还记得他看你的眼神吗?
那种绝望中带着最后一丝希冀,然后在你这里彻底熄灭的眼神?
”手里的咖啡杯“啪”地掉在地上,碎裂声和四溅的褐色液体让整个办公室瞬间安静,
同事们惊讶地看过来。我顾不上道歉,也顾不上收拾,只是浑身发颤地站在原地。我记得!
我当然记得!李奶奶去世后大概一周,
一个穿着黑色羽绒服、满脸胡茬、眼睛又红又肿得像桃子的年轻男人出现在小区里。
他就是李奶奶在外地工作的孙子,接到噩耗赶回来的。他拿着手机里药箱的照片,逢人就问,
声音沙哑得厉害,脸上是未干的泪痕和奔波的疲惫。那天我下班,心情沉重地走回单元楼,
正好在门口碰到他。他拦住我,把手机屏幕几乎戳到我眼前,
屏幕上是那个我噩梦根源的药箱照片,他带着哭腔,几乎是哀求地问:“大哥,你住这儿吗?
你最近见过这个药箱吗?这是我奶奶的救命药啊!求求你好好想想……”那一刻,
我的血液都凉了。巨大的恐惧和羞愧让我几乎无法呼吸。我根本不敢看他的眼睛,
那眼睛里有太多悲伤和质问,让我无处遁形。我低着头,拼命摇头,喉咙像被堵住,
挤出一句含糊不清的“没……没看见过”,然后几乎是跑着冲上了楼。我能清晰地感觉到,
他绝望而又带着一丝疑惑的目光,像烧红的芒刺一样,死死钉在我的背上,
直到我消失在楼梯拐角。原来,他记得我!
他当时就注意到我的异常和慌乱了一—这个认知让我如坠冰窟。
这条短信彻底证实了我的猜测——这一切的幕后主使,就是李奶奶的孙子!
他在用这种精神折磨的方式,报复我!他让我重新体验失去重要东西的焦虑和无力感,
逼我一遍遍重温三年前的罪孽,让我也尝尝那种煎熬的滋味!
我再也无法忍受这种钝刀割肉般的折磨了。我必须去面对他!我必须知道他想干什么!
我立刻拿起手机,打给快递站点,假装咨询一个包裹问题,扯了几句闲篇,
然后装作不经意地问:“对了,站长,经常给我们晨光里小区送件的小张师傅,是本地人吗?
他是不是有亲戚也住在我们小区啊?我总觉得他看着有点面熟。”站长在电话那头想了想,
说:“小张啊?他是本地人,家就住在旁边的晨光社区。亲戚?没听说他在晨光里有亲戚啊。
怎么了王先生,是快递又出问题了吗?”站长的语气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
“哦没事没事,就随便问问,感觉他人挺实在的。谢谢啊站长。”我挂了电话,
心却沉了下去。晨光社区和晨光里小区就隔了一条马路,他完全有作案的时间和条件。而且,
他否认有亲戚在这里,是在刻意撇清和李奶奶的关系!我再也坐不住了,
找了个借口提前请假回家。我把车停在小区外,
步行走到小区门口那家他经常停放三轮车、顺便帮人代收快递的小卖部。果然,
看见小张——或者现在应该叫他李阳?——正穿着那身熟悉的蓝色工装,
在整理货架上的包裹,背影看起来和普通快递员没什么两样。我深吸一口气,
压下胸腔里翻涌的情绪,走过去,直接开口,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涩:“小张。
”他背影明显僵住了,停顿了一秒,才缓缓转过身,
脸上挤出一个职业化的、却怎么看都有些勉强的笑容:“哎,王哥,怎么了?有快递到了吗?
”他的眼神有些闪烁,不敢与我对视。我紧紧盯着他的眼睛,
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我上周四的那件亚麻衬衫,物流显示今天又签收了,
你上次说放在中层黄色洗衣液旁边,可我找了,没有。”我的语气带着压抑的质问。
他的眼神闪烁得更厉害了,下意识地避开了我的直视,握着快递的手微微收紧了些,
指节泛白。“啊?不会吧?我明明放了呀……是不是又被别的快递压住了?
或者……又被谁拿错了?”他的辩解听起来苍白无力,带着心虚。我不给他喘息的机会,
向前逼近一步,压低了声音,一字一顿地问,每个字都像石头砸出去:“小张,
你认识李桂兰奶奶吗?就是以前住一单元101的李奶奶。我听说,她有个孙子,
长得……跟你挺像。”“李桂兰”这三个字像一道无形的咒语,瞬间击破了他的伪装。
他脸上的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眼神里闪过一丝猝不及防的慌乱,
但随即被一种更复杂的情绪取代——有深切的悲伤,有压抑的愤怒,
还有一丝……被我终于戳穿的、诡异的释然?他抿紧了嘴唇,喉结滚动了一下,
没有立刻回答。空气仿佛凝固了。小卖部里电视机的声音、街上的车流声都变得遥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