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杯要化了。”他说。

她低头，杯身冷凝水滑下来，滴在手机屏幕上，模糊了那句“正在输入”。

手机屏幕上的“正在输入……”停在半空，像被冻住的光标。洛小满盯着那行字，指尖悬在发送键上，冷凝水顺着杯壁滑下来，在屏幕上拖出一道歪斜的痕迹。她没擦，只是把奶茶往周砚手里一塞，声音有点发紧：“你先拿着。”

她转身就走，校服下摆扫过台阶边缘的青苔，留下一道浅灰印子。

言澈还在二楼窗边站着，信号测试仪捏在手里，像举着某种投降的白旗。她三步并两步冲上后楼梯，推门直奔天台入口。铁门“哐”地一声撞在墙上，震得头顶灯管闪了两下。

他没躲，也没装傻，只是把测试仪轻轻搁在窗台，金属外壳磕出清脆一响。“今晚流星雨，”他说，“许愿之前，我先还你一个真相。”

她喘着气，没应声，只盯着他从兜里掏出一张泛黄的复印件。纸角卷着，边框印着学生会红头文件的编号：XQ-07。

“校规第七条，”他声音低下来，“是我写的。”

风从楼缝里钻进来，把纸页吹得哗啦响。洛小满伸手压住一角，听见自己问：“就为了接近姜昭星？”

“嗯。”他点头，没回避，“系统匹配提案，本意是想和她绑成临时搭子。结果她根本没注册账号，连登录记录都没有。”他笑了一下，像在讲别人的故事，“可传说已经传开了，天台、奶茶、收信人……全网都在等‘她’出现。我只能让她演。”

“所以姜昭星也是你雇的？”

“不是雇，是谈合作。”他靠上栏杆，袖口卷到小臂，露出一截腕骨，“我说这能拉高学生会曝光度，她说只要不影响保送材料就行。她发朋友圈用公文体，是因为批阅文件写习惯了。”

洛小满脑子里轰地一声。那些“心跳超阈值”“情感管理条例”，原来根本不是暗号，是随手抄的办公话术。

“那你监控天台的画面呢？线路早就断了。”

“信号测试仪接的是备用电源。”他指了指窗台上的小黑盒，“老K店里的WiFi中继器，我改过频段。校园网后台权限……我爸当年给学校捐过服务器。”

她忽然觉得有点荒唐。整个高三楼的情感生态，竟被一个转学生用电竞选手的老关系网悄悄架空了。

“所以周砚那天放奶茶，你全程看着？”

“不止那天。”他顿了顿，“他搜‘怎么自然递情书’的时候，IP地址跳了三次，最后落在你常去的自习区。我顺手把搜索结果置顶了。”

洛小满猛地抬头：“你连这个都管？”

“我不是管，是引流。”他声音平静，“‘甜度超标’需要话题，学生需要传说，而你们……需要一个能解释心跳的理由。”他看向她，“你以为自己在追爱，其实是在跑别人设计的副本。”

她喉咙发干：“那你呢？你跑过自己的副本吗？”

他没答。

她直接伸手：“把《恋爱胜率手册》给我。”

他犹豫一秒，还是掏出来递过去。黑色封皮，边角磨得发白。她翻开第一页，案例编号001，成功率87%；翻到中间，043号，失败原因标注“情绪阈值误判”；再往后，密密麻麻全是数据，连奶茶糖度和告白成功率的曲线图都有。

可翻到最后一页，空白。

她倒回去，在索引目录里找“言澈”两个字。没有。

“你算尽了所有人的心跳频率，”她抬头，“有没有测过自己的？”

他仰起脸，夜空划过一道银线。流星雨来了。

“测过。”他声音哑了点，“心跳峰值128，持续时间47秒，触发场景——看她发天气预报。”他顿了顿，“失败率，100%。”

风突然大了。手册从她指间滑出去一页，打着旋儿飞向栏杆缺口。她扑过去抓，只捞到半片纸角，上面印着一行小字：“变量X：未知情感源”。

她捏着那半页纸，忽然想起什么：“那你那天在天台，为什么跟我说‘你问问题的眼神，像在破解我人生bug’？”

“因为那是真话。”他看着她，“我设计所有套路，唯独没算到你会较真。别人信传说，你偏要查IP；别人等奇迹，你跑去翻搜索记录。你不是恋爱脑，你是系统检测员。”

她没笑。

远处教学楼电子钟跳成17:50，离晚自习前十分钟还差十分钟。传说生效的黄金时刻，正在逼近。

“所以这一切，从头到尾都是促销？”

“最初是。”他承认，“但现在……”他没说完，只看着她手里那半页纸，“手册里没有我的数据，是因为我不敢写。一写，就等于承认自己也在等信号。”

她低头看他手心，汗湿的痕迹在月光下泛着微光。她默默从口袋里抽出一张湿巾，递过去。

他愣住。

“擦擦手吧，”她说，“心跳太大会留汗。”

他接过，指尖碰了下她的掌心，像触电似的缩了下。然后低头擦手，动作笨拙得不像那个总能把话说到人心里的“爱情军火商”。

“原来‘樱花刺客’也会怕。”他低声说。

“但至少我敢站在这里问。”她看着他，“而你，躲了这么久，终于肯说一句真话。”

流星雨越落越密，樱花树梢被风吹得轻晃，花瓣混着光点往下掉。传说的倒计时，正在归零。

她忽然问：“如果现在有人上天台放奶茶，你还监控吗？”

他摇头：“这次，我想让它自然发生。”

她点点头，正要说话，楼下传来脚步声。周砚站在天台入口，手里拎着两杯奶茶，一杯递向她，一杯朝言澈扬了扬。

“你们俩，”他说，“要不要下来？老K说，流星雨限定款，只卖到八点。”

言澈没动，只把信号测试仪往她手里一塞：“你拿着吧，反正……我也用不着再测了。”

她接过，金属外壳还带着他的体温。

周砚走近，看了眼她手中的测试仪，又看向言澈：“你之前拍的那些监控截图……其实都是假的吧？”

言澈没否认。

“我知道。”周砚把奶茶塞进她手里，“那天我看见你躲在消防通道，拿着这玩意儿调信号。”

洛小满猛地抬头。

言澈笑了笑，没辩解。

“那你为什么还要发给我？”她问。

“因为有些假信号，也能指向真心跳。”他看着她，“就像你现在，手心出汗了吗？”

她没答，只低头看奶茶杯。芋泥波波双加，去冰。杯身贴着新标签：“接收方，信号已满。”

她忽然把测试仪塞回他手里：“还你。”

“为什么？”

“因为我不需要测了。”她举起奶茶，对上周砚的目光，“我要去B区窗台蹲下一杯‘黑暗料理’。”

周砚笑了：“那杯是我点的。”

她也笑：“我知道。”

言澈站在原地，看着他们并肩走下天台。铁门在他身后缓缓合拢，发出沉闷的“咔哒”声。

他低头看手里的测试仪，屏幕突然闪了一下。信号强度：满格。

他没抬头，只是把仪器塞回兜里，转身时，手册最后一页的空白处，不知何时被人用铅笔轻轻写了一行小字：

“变量X，已上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