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啊，你跟陈强商量了没？这钱啥时候能打过来？
"婆婆王桂香的声音从手机听筒里钻出来，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急切。
我正蹲在服装店的仓库里清点新到的夏装，后背的汗黏着布料，闷得慌。
手机开了免提搁在装衣服的纸箱上。"妈，什么钱？""啧，还能是什么钱！
伟伟结婚的彩礼钱啊！人家姑娘家开口十六万八，一分不能少！"婆婆的嗓门又拔高了些，
"你当嫂子的，这时候不出力谁出力？我和你爸棺材本都掏干净了，还差八万，
你们两口子赶紧凑凑！"我把手里一件鹅黄色的连衣裙小心叠好，放回箱子。"妈，
陈伟结婚，彩礼钱该他自己和他爸妈想办法，我和陈强没这个义务。""义务？
"婆婆像是被踩了尾巴，"陈强是伟伟的亲哥！长兄如父懂不懂？你嫁进陈家就是陈家人，
帮衬小叔子天经地义！欧阳昭，你是不是觉得你现在开了个破店，翅膀硬了？
"仓库里堆满货，空气不流通，闷热感更重了。我擦了把额头的汗，
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静："店刚起步，周转都紧张。陈强跑长途货车，挣的是辛苦钱。
我们还有妞妞要养，兴趣班、学费，哪样不花钱？八万不是小数，真拿不出来。
""拿不出来？"婆婆冷笑，"哄谁呢？谁不知道你那个店赚钱！
上次回来我看你给妞妞买那进口水果，一盒就好几十！有钱给孩子糟蹋，
没钱帮亲弟弟娶媳妇？欧阳昭，做人不能这么自私！"自私？我扯了扯嘴角，没接话。
妞妞喜欢吃草莓，我用自己挣的钱给孩子买点好的，在她眼里就是糟蹋。"妈，
"我换了口气，"不是不帮。但八万确实超出我们能力了。陈伟自己工作也好几年了，
总该有点积蓄吧？""他哪有什么积蓄！年轻人开销大，哪像你们会算计着攒钱！
"婆婆立刻护上，"我不管！下个月初八就是正日子，这钱你们必须给我凑齐！陈强呢？
让他接电话！我这个当妈的还使唤不动儿子了？""陈强在跑车，路上呢，接不了电话。
"我说。"行！你厉害！你拦着不让儿子孝顺！"婆婆的声音尖利起来，
"等陈强回来你告诉他，这钱要是拿不出来，他以后也别认我这个妈了！陈家没他这个儿子！
娶了媳妇忘了娘的东西！"电话被狠狠挂断，忙音嘟嘟作响。我盯着手机屏幕暗下去，
仓库里那股新布料混合着纸箱的味道涌进鼻子，有点呛人。长兄如父？帮衬天经地义？
这套陈词滥调，从我嫁给陈强那天起，就像一张无形的网，时时刻刻都想捆住我。
刚结婚那会儿，陈伟还在读大专。学费、生活费，婆婆总说陈强是大哥，该多负担点。
陈强跑长途辛苦，钱都紧着家里用。后来陈伟毕业了，工作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嫌这个累嫌那个钱少，房租还得靠婆婆贴补，婆婆转头就明里暗里让我们"帮衬"。
我和陈强吵过，没用。他一听他妈哭诉"白养你这么大了""你爸走得早，就指望你了"，
就蔫了，回头就跟我商量，能不能省点，能不能再帮一把。妞妞出生后，开销陡增，
我才咬着牙，拿出婚前攒的一点钱，加上借了朋友一些，开了这家小小的服装店。
白天看店、进货、理货，晚上照顾孩子，累得沾枕头就着。就想着给妞妞好一点的生活，
也让自己腰杆子硬一点。可陈家那张"帮衬"的网，还是无孔不入。这次更绝，
直接狮子大开口要八万彩礼。晚上十点多，卷闸门拉下锁好，我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
屋里黑着灯，只有妞妞的小房间门缝透出微光。陈强回来了，四仰八叉躺在沙发上，
呼噜打得震天响，一身的烟味和汗味。我轻轻推开女儿房门。六岁的妞妞蜷在小床上睡着了，
手里还攥着一本图画书，台灯暖黄的光映着她恬静的小脸。我替她掖好被角，
在她光洁的额头上亲了一下，心里那点烦躁才被压下去一些。冲了个澡出来，
陈强揉着眼睛坐起来了，显然是被我弄出的动静吵醒的。"回来了？吃饭没？""吃了。
"我擦着头发，在旁边的单人沙发坐下，"妈今天打电话来了。
"陈强困顿的表情立刻僵了一下，眼神有点闪躲。"哦……妈说啥了？""催那八万彩礼钱。
下个月初八前必须到位。"我看着他，"陈强，我们拿不出这笔钱。"陈强搓了把脸，
叹了口气，声音闷闷的。"我知道……可是妈那个脾气，你也晓得。
伟伟好不容易谈成个对象，人家女方咬死了这个数，妈怕黄了。
她就伟伟这么一个指望了……""妞妞的芭蕾舞班，一年学费八千多，
下个月初就要交下半年的钱了。"我平静地说，"幼儿园的保育费、伙食费，
每个月固定两千多。店里这个月进的夏装款压了不少钱，下个月还要交房租。水电煤气，
柴米油盐……陈强，你告诉我，钱从哪儿来？把妞妞的兴趣班停了？还是把店关了？
"陈强被我问得哑口无言，烦躁地抓了抓头发。"那……那也不能看着伟伟打光棍吧？
我就这么一个弟弟。妈急得都上火了。""陈伟二十五了，不是十五。他工作几年了？
一点积蓄都没有？"我看着他，"他换女朋友换得比换衣服还勤，
请人家吃饭、买礼物倒是大方。现在要结婚了，知道钱不够了？""你怎么说话这么难听！
"陈强有点恼，"他是年轻人，不懂事！咱当哥嫂的不拉一把谁拉？""拉一把？怎么拉？
"我的火气也上来了，"是让你掏空家底，牺牲自己女儿去成全他？陈强，醒醒吧！
你妈这是填无底洞！填完了彩礼，后面呢？买房？买车？生孩子？是不是都得我们‘帮衬’？
妞妞以后上大学、结婚，我们拿什么给她？""你扯那么远干嘛！"陈强声音也大了，
"就这一次！先把眼前这关过了再说不行吗？"他站起来，在狭小的客厅里烦躁地踱步，
"实在不行，把妞妞那个芭蕾舞班停一学期！反正小孩子学着玩，又不当饭吃！
省下钱先给伟伟用！"这话像一根冰冷的针，瞬间扎透了我紧绷的神经。
我猛地站起来："陈强！那是你女儿！她喜欢跳舞！跳了大半年了，老师都说她有天分！
你为了你那个游手好闲的弟弟，就要断送你女儿喜欢的东西？""什么叫游手好闲！
欧阳昭你嘴巴放干净点！"陈强也彻底怒了，脸涨得通红，"我弟弟怎么你了？
让你出点钱跟要你命似的！妞妞少跳半年舞能怎样？能掉块肉？我看你就是自私！
只顾着自己那点小家！根本没把陈家当回事！"自私？又是自私！
我看着他因愤怒而扭曲的脸，心底那点最后残存的期待和温度，彻底凉了下去。
原来在他和他妈眼里，拒绝掏空自己的小家去满足他弟弟无理的索取，就叫自私。"钱，
我一分没有。"我看着他，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妞妞的舞蹈班，谁也别想动。你妈要钱，
让她自己想办法。你心疼你弟弟，自己挣去。""好！好！欧阳昭，你有种！
"陈强气得手指发抖，指着我，"这钱我自己想办法！不用你管！以后陈家的事你也别管！
"他狠狠踹了一脚旁边的凳子，发出刺耳的声响，然后摔门冲进卧室，"砰"地一声巨响。
客厅里死寂一片，只有摔门后的余音嗡嗡作响，还有我胸腔里那颗心，沉甸甸地往下坠。
**在冰凉的墙壁上，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不能哭。妞妞还在睡觉。
接下来的日子，家里的气氛降到了冰点。陈强早出晚归，回来就钻进客房睡，
几乎不跟我说话。婆婆的电话又来了两次，语气一次比一次恶劣，骂我没良心，
骂我是搅家精，甚至咒我店早点倒闭。我把她的号码暂时拉黑了，耳根清净点。
我没再问陈强钱的事，但心里清楚，他那点工资，跑死跑活也攒不下八万。
婆婆那套老房子在镇上，根本不值钱。我冷眼旁观，倒要看看他们能“想出”什么办法。
店里生意渐渐有了起色，夏装款式好，回头客多了起来。我把心思都放在生意和妞妞身上，
日子倒也平静。妞妞很乖，似乎察觉到了家里的低气压，练舞更认真了，小脸上总是带着笑，
抱着我说“妈妈我最喜欢跳舞了”。那天是周末，妞妞要去市青少年宫参加一个舞蹈展演。
我给她穿上漂亮的粉色芭蕾舞裙，盘好头发，戴上亮晶晶的小皇冠。
看着镜子里像个小公主一样的女儿，我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妈妈，我好看吗？
"妞妞转了个圈，裙摆飞扬。"好看！我的宝贝最好看！"我亲了亲她的小脸蛋，拿起包，
"走，我们出发！"刚走到门口，手机响了。是个陌生号码，归属地是我们老家的县城。
我心里咯噔一下。"喂？""嫂子？是我，静姝。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温柔又带着点怯意的女声。林静姝？陈伟的未婚妻？
她怎么会给我打电话？我们只在双方家长见面时见过一次，话都没说上几句。"静姝？
有事吗？"我有些意外。"嫂子……"她声音有点犹豫，似乎下了很大决心，
"那个……伟伟哥他……他拿给我的那八万块钱……有问题。"我心里猛地一沉。
"什么问题？""是……是张存单。"林静姝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哭腔，
"上面写着……写着你和强哥的名字……欧阳昭、陈强……存期五年，还有半年才到期。
伟伟哥非让我今天去取出来，说到期了，利息不要了。可我去银行……银行的人说，
没到期取要损失一大半利息不说，这存单……这存单必须本人拿着身份证才能取，
或者有委托书……"我的脑子"嗡"的一声，全身的血液好像瞬间冲到了头顶，
又瞬间褪得干干净净，手脚冰凉。存单？五年期？我和陈强的名字？
一个可怕的猜测瞬间成形！我抱着最后一丝侥幸，
声音都在发颤："静姝……那存单……金额是多少？""八……八万整。
"林静姝的声音带着哭音，"嫂子，这钱……这钱是不是你们的？
伟伟哥他……他是不是……"后面的话我听不清了。八万整。五年期。我和陈强。
那是我婚前工作六年，省吃俭用攒下的全部积蓄！加上结婚时父母给的压箱底钱！
当初为了安全，存了五年定期，想着到期后给妞妞存教育基金，或者当房子的首付！
存单我一直锁在卧室床头柜最底层带锁的那个小抽屉里！钥匙只有我有！陈强！
他是什么时候偷走了我的钥匙？是什么时候翻出了那张存单？他竟然敢！
他竟然敢把我给女儿准备的未来，拿去给他弟弟当彩礼！
巨大的愤怒和冰冷的绝望像两条毒蛇，瞬间缠紧了我的心脏，让我几乎无法呼吸。
眼前一阵阵发黑。"妈妈？"妞妞仰着小脸，担忧地拉着我的手，"妈妈你怎么了？
你的手好凉。"我猛地回过神，看着女儿清澈担忧的大眼睛，
胸腔里那股几乎要炸开的怒火和寒冰，硬生生被我压了下去。不能吓着孩子。"静姝，
"我极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但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谢谢你告诉我。
这钱是我的。陈伟他偷了我的存单。你千万别去取，取不出来的。这事……我会处理。
""嫂子，对不起……我不知道……"林静姝的声音充满了慌乱和愧疚。"不关你的事。
"我深吸一口气，"静姝，你是个好姑娘。听我一句劝，陈伟和他家……水太深。
你自己……好好想想。"说完，我挂了电话。"妈妈，我们还去跳舞吗？"妞妞小声问。去！
为什么不去！女儿的人生舞台，凭什么要被这些烂人烂事耽误！"去！"我蹲下身，
用力抱了抱妞妞，在她看不见的角度，狠狠抹掉眼角涌出的湿意，然后牵起她的小手，"走！
我们去看妞妞当最棒的小天鹅！"把妞妞顺利送到青少年宫，交给老师，
看着她小小的身影汇入一群小舞者中，我的心才稍微安定一点。但胸腔里那股冰冷的怒火，
却越烧越旺。陈强！好样的！**是二十四孝好大哥！偷老婆婚前积蓄给弟弟结婚！
我欧阳昭上辈子是刨了你们陈家祖坟吗？我走到安静的楼梯间，拨通了陈强的电话。
响了好多声，他才接起来，背景音很嘈杂，像是在某个货运站。"喂？什么事？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还有点不耐烦。"陈强，"我直接叫他的名字，声音冷得像冰，
"我床头柜抽屉里的那张八万定期存单，是不是你偷的？给了陈伟当彩礼？
"电话那头瞬间死寂。过了足足有十几秒，才传来他明显慌乱的声音："你……你胡说什么！
什么存单！我不知道！""不知道？"我冷笑，"林静姝刚给我打电话了！
陈伟让她拿着我和你的名字的存单去银行取钱！银行说没到期取不了！需要本人！陈强，
那是我婚前攒的钱！你偷拿的时候，手不抖吗？""我……我那是借！"陈强被我揭穿，
恼羞成怒地吼起来，"借给伟伟应急！都是一家人，说什么偷不偷！难听死了！
等伟伟手头宽裕了会还的！""还？拿什么还？"我怒极反笑，
"他陈伟连份正经工作都没有！你妈把他惯得四体不勤五谷不分！
那钱是给妞妞存的教育基金！你拿它去填你弟弟这个无底洞？陈强，你还是个人吗？
""欧阳昭！你别太过分！"陈强咆哮，"钱是我拿的怎么了？我是她爸！
我有权处理家里的钱！妞妞还小，以后上学还早！伟伟结婚是大事！耽误不起！
你眼里除了钱还有没有点亲情？""亲情？"我气得浑身发抖，
"你们陈家的亲情就是趴在我和妞妞身上吸血？吸我的血不够，
还要吸我女儿的血去养你那个废物弟弟？陈强，这日子没法过了！我告诉你，这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