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二三年三月十五日，清晨七点十二分，春寒料峭，天色灰白。

南城福利院外的梧桐树刚抽出嫩芽，风一吹就轻轻晃动。我站在铁门内侧，手里攥着洗得发白的校服袖口。今天是我十八岁生日，院长说有人要来见我。

我没敢问是谁。在这地方长大，习惯了不去追问来历，也不期待谁会真心来找我。

脚步声从门外传来，沉稳有力，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石板上发出的回响。铁门被推开时没有吱呀声，像是早有人替它松了铰链。

来人穿着黑色西装，身形高大，肩线笔直。他站在晨光里，脸上没什么表情，目光落在我身上时停了一瞬。他的眼睛很黑，看人时不带温度，却又不像完全冷漠。

他是霍延，霍氏集团的总裁。院长昨天提过这个名字，说是许念父亲的老朋友，专程来接她走。

我还不知道那个“她”就是我。

他朝我走近两步，声音低而清晰：“许念？”

我点点头，喉咙有些发紧。

“我是你父亲的朋友。”他说，“从今天起，你不用再住这里了。”

我没有动。不是不想走，是不敢信。十八年里，每一次希望最后都变成了失望。有人来看过我，拍照、送糖、说几句温暖的话，然后消失不见。我早已学会不轻易靠近任何人。

可他没有催我。只是站在我面前，像一堵墙，隔开了风和冷。

院长从屋里跑出来，脸上堆着笑：“霍先生您可算到了！这孩子从小乖得很，学习也好，就是……命苦了些。”

霍延没理会她，只看着我：“行李收拾好了吗？”

我低声说：“就一个包。”

我回屋拿了那只旧帆布包，里面装着几件衣服、一本词典、一支用到快秃的钢笔。这是我全部的家当。

走出院子的时候，阳光刚好穿过云层，照在水泥地上。我回头看了一眼那扇铁门，生锈的栏杆上挂着一块木牌，写着“南城福利院”五个字，漆已经剥落。

一辆黑色轿车等在路边，车头锃亮，司机见到霍延立刻下车开门。

我迟疑了一下，还是坐进了后座。

车内很安静，皮质座椅带着微凉的触感。空气里飘着一股淡淡的香气，像是松木混合着雪后的气息，干净又冷冽。后来我知道，那是他的袖扣散发出来的味道——雪松香。

车子启动，窗外的街景缓缓后退。

我低头看着膝盖上的包，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边缘磨损的地方。我不知道接下来要去哪里，也不知道这个人为什么要带我走。父亲的事，从来没人跟我细说过。院长只告诉我，他和母亲在一场车祸中去世，连骨灰都没留下。

“你不需要怕我。”霍延忽然开口，声音依旧平稳，却比刚才轻了些。

我看向他。他正望着前方，下颌线条绷得很直，但眼神并不凶。

“我不是来打扰你生活的。”他说，“我只是履行一个承诺。”

我不懂这个承诺是什么，也不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