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钟悠扬，玄清观的清晨依旧如故。赵芸瑶睁开眼，有那么一瞬间，以为自己还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小道姑，赵府的种种不过是一场噩梦。

然而枕边湿透的痕迹告诉她，昨夜雨中归来、痛哭晕厥的记忆都是真实的。她摸了摸身上干爽的道袍，不知是谁给她换的。

"醒了？"清虚子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灶上热着粥，喝了再来大殿。"

熟悉的日常让赵芸瑶鼻头一酸。她起身整理衣冠，来到厨房。灶台上的陶罐里，白粥咕嘟咕嘟冒着泡，旁边小碟里放着几块腌萝卜——都是她从小吃惯的。

一碗热粥下肚，身子暖了起来。赵芸瑶来到大殿，见清虚子正在给三清祖师上香。她默默跪在蒲团上，等师父做完早课。

"芸瑶，"清虚子转身看她，"可知为师为何让你下山？"

赵芸瑶低头："弟子愚钝，不知师父深意。"

"红尘炼心。"清虚子拂尘轻挥，"道法自然，不经历红尘，如何看破红尘？这两个月，你体会到了什么？"

赵芸瑶眼前闪过赵府的雕梁画栋、赵舒的假笑、父亲的耳光...她攥紧了道袍："人心险恶，亲情凉薄。"

清虚子笑了："只见其一，未见其二。你大哥如何？大嫂如何？"

赵明磊坚定的眼神、周氏温暖的手...记忆涌上心头，赵芸瑶眼眶又湿了："他们...待我极好。"

"这便是了。"清虚子捋须道，"红尘有恶亦有善，重要的是持守本心。你这次回来，眼中多了沧桑，却也多了智慧。不枉此行。"

赵芸瑶深吸一口气："师父，弟子...还能留在观中吗？"

"玄清观永远是你的家。"清虚子慈爱地说，"不过，你尘缘未了，待养好精神，还需下山。"

"什么？"赵芸瑶惊讶抬头，"师父还要赶我走？"

"非也。"清虚子从袖中取出一封信，"昨夜你昏迷时，有人送来的。"

赵芸瑶接过信，认出是周氏的笔迹。信中简略说了赵府的情况：赵舒醒来后反咬一口，说她袭击自己；赵父大怒，派人四处搜寻；赵明磊被罚禁足；而最令人担忧的是，赵母病情加重，大夫束手无策...

"母亲..."赵芸瑶手指颤抖。尽管赵母对她多有误解，但那毕竟是她的生母。

"想去便去。"清虚子仿佛看透她的心思，"真修行者，不以恩怨障目。不过..."他意味深长地说，"时机未到。"

"师父的意思是..."

"你如今贸然回去，只会火上浇油。不如静观其变，精进修行。"清虚子从案下取出一卷竹简，"你既已见识人心险恶，是时候学些防身之术了。"

竹简上写着"太乙神针"四字。赵芸瑶眼前一亮——这是道门秘传的针法，既可治病救人，亦可防身制敌。

"多谢师父！"她郑重叩首。

自此，赵芸瑶重新过上了晨钟暮鼓的修行生活。表面看来，她与从前无异，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心中的波澜从未平息。

每天练完功，她都会站在观前远眺山下的道路，期待看到赵明磊或周氏的身影。然而十天过去了，山下静悄悄的，只有来往的商旅和香客。

第十一天清晨，赵芸瑶正在药圃除草，忽听观门被叩响。她心跳加速，快步跑去开门，却见是一个面生的樵夫。

"小道长，"樵夫拱手，"山下来了个公子，让我捎个信给清虚道长。"他递上一封信。

赵芸瑶谢过樵夫，急忙将信送给师父。清虚子看完信，点点头："果然来了。"

"师父，是谁的信？"

"你大哥赵明磊。"清虚子将信给她，"他查到些眉目，但被家中监视，不便上山，约为师明日在山脚茶肆相见。"

赵芸瑶急切地说："弟子能一起去吗？"

清虚子摇头："你出现会打草惊蛇。放心，为师会转告你详情。"

这一夜，赵芸瑶辗转难眠。第二天一早，清虚子便下山去了，直到傍晚才回来。

"师父！"赵芸瑶迎上前，"大哥说什么了？"

清虚子示意她进屋，关上门才道："你大哥查到，赵舒生母名唤柳凤儿，曾是春风楼的歌妓，与你父有过一段情。十八年前，她买通稳婆，将你与自己的女儿调换。"

赵芸瑶虽然早有猜测，但听到确证还是心头一震："那...我为何会在山洞中被师父发现？"

"这正是蹊跷处。"清虚子皱眉，"按计划，柳凤儿本该将你抛弃或...害死。但你却被放在山洞中，还留了襁褓和玉佩。"

"有人救了我？"

"很可能。你大哥还在查。"清虚子继续道，"更紧急的是，赵舒与李账房密谋，要转移赵家大半财产。他们与王家勾结，准备诬陷你父亲贩卖假药，借此吞并赵家药行。"

赵芸瑶倒吸一口冷气："父亲知道吗？"

"你大哥尝试提醒，反被你父责骂，说他被你蛊惑。"清虚子叹气，"赵家危在旦夕。"

赵芸瑶在殿内来回踱步："师父，我必须下山！"

"时机未到。"清虚子依然摇头，"你大哥已有所安排。三日后，赵家要为老夫人祝寿，届时王家会发难。你大哥希望我们那时现身。"

"为何要等？"

"因为..."清虚子从怀中取出一本小册子，"你大哥需要时间收集更多证据。这是他偷偷抄录的账目，你看看能否找出破绽。"

赵芸瑶接过账本，连夜研读。她的医术和算学都是清虚子亲传，很快发现了问题：账上记载的几味名贵药材进货量远超实际销售，差额巨大。

"他们在虚报进货，中饱私囊！"她指着账目对师父说，"而且...看这里，最近突然大量采购硫磺和硝石——这些不是药材，是用来做什么？"

清虚子神色凝重："硫磺硝石...可制火药。"

赵芸瑶心头一凛："他们想毁了赵家药仓，制造假象？"

"很可能。"清虚子点头，"此事非同小可，需从长计议。"

第二天，赵芸瑶练完太乙神针，正在研读医书，忽听观门又被叩响。这次是一个小乞丐，递上一封皱巴巴的信。

"有位穿蓝衣服的夫人给的，说务必亲手交给小道长。"

赵芸瑶拆开信，是周氏潦草的笔迹："母病危，大夫束手。舒与李密谋明晚行动。磊被监视，无法脱身。望妹念在母女情分，速归救母。"

信纸从赵芸瑶手中滑落。她转身跑向师父的禅房："师父！母亲病危，赵舒明晚就要行动，我们不能再等了！"

清虚子看完信，闭目掐指，片刻后睁眼："收拾行装，我们今夜下山。"

"今夜？"赵芸瑶惊讶道，"不是等老夫人寿宴吗？"

"变数已生。"清虚子沉声道，"你母亲命在旦夕，此乃第一要务。"

赵芸瑶迅速收拾好药囊和银针，想了想，又将那本假账也带上。黄昏时分，师徒二人悄然下山。

夜幕低垂时，他们来到城外一处僻静的小院。清虚子解释道："这是观中善信的空宅，我们暂且在此落脚。你先换身衣裳，我们夜探赵府。"

赵芸瑶换上准备好的男装，将头发束成书生髻，俨然一个清秀少年。清虚子也换了装扮，看上去像个游方郎中。

"师父，我们如何进府？"

"你大哥已安排妥当。"清虚子从包袱里取出两套赵府家丁的服饰，"西侧门有人接应。"

二更时分，赵芸瑶和清虚子混入赵府。接应的是周氏的贴身丫鬟翠儿，她领着二人七拐八绕，来到一处偏僻小院。

"大**，"翠儿红着眼眶，"夫人已经昏迷一天了，大夫说...说准备后事..."

赵芸瑶心头一紧，快步进屋。周氏正守在床前，见他们来了，如见救星："大妹妹！道长！快看看母亲！"

赵母躺在床上，面色灰败，呼吸微弱。赵芸瑶立刻上前诊脉，眉头越皱越紧："脉象沉细欲绝，五脏俱衰...怎么会突然恶化至此？"

"自你走后，母亲便郁郁寡欢。"周氏低声道，"三日前开始拒食，昨日突然昏迷..."

清虚子也诊了脉，与赵芸瑶交换了一个眼神："是中毒。"

"中毒？"周氏大惊，"怎么可能？"

"慢性毒药，混在饮食中，日积月累。"赵芸瑶仔细检查赵母的眼睑和指甲，"看这迹象...是砒霜！"

"天啊！"周氏捂住嘴，"谁这么狠心？"

赵芸瑶心中已有答案，但现在救人要紧。她取出银针，开始为赵母施针："师父，请配解毒汤。"

清虚子从药囊中取出几味药材，交给翠儿："三碗水煎成一碗，速去速回。"

赵芸瑶全神贯注地运针，太乙神针的精妙之处在于能引导人体自身的气血排毒。只见针尾微微颤动，赵母的指尖渐渐渗出黑色血珠。

一个时辰后，赵母的呼吸平稳了些，脸色也不再那么灰败。翠儿端来药汤，赵芸瑶小心喂服。

"暂时稳住了，"清虚子道，"但需连服三日，才能清除余毒。"

周氏松了口气，随即又紧张起来："明日老夫人寿宴，王家要来发难。明磊查到他们要诬告公公贩卖假药，还计划烧毁药仓..."

"大哥现在何处？"赵芸瑶问。

"被公公禁足在书房，说是怕他给你报信。"周氏抹泪，"舒儿现在一手遮天，连老夫人都被她哄得团团转。"

赵芸瑶沉思片刻："大嫂，你能见到大哥吗？"

周氏点头："送饭时可以。"

"告诉他，明日寿宴，我和师父会现身。让他准备好证据。"赵芸瑶坚定地说，"赵家的危机，该结束了。"

窗外，一轮冷月高悬。赵府看似平静的表面下，暗流汹涌。赵芸瑶望着母亲苍白的脸，握紧了拳头。这一次，她不会再逃避，也不会再忍让。

师父说得对，红尘炼心。而她的心，已经炼得足够坚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