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店的玻璃窗上凝结着细密的水珠，陈默用食指无意识地在上面画了一朵小小的向日葵。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打在遮阳棚上发出噼啪声响，像是某种倒计时。
"你还记得高三那年运动会吗？"许晴搅动着杯中的拿铁，奶泡在她唇边留下一圈白色印记，"你跑三千米时摔了一跤，膝盖都流血了，还坚持跑完了。"
陈默笑了笑，抽了张纸巾递给她："记得，因为你在终点线等着我。"他的目光落在许晴左手边的浅蓝色信封上，那是他五年前写的情书，现在看起来已经有些泛黄。"你居然真的留着它。"
许晴的指尖轻轻抚过信封边缘，那里的折痕显示出它曾被反复打开又合上。"我读了很多遍。"她抬起头，眼睛里闪烁着陈默熟悉的光芒，"尤其是大学第一年，每次想家的时候就会拿出来看。"
陈默的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他想象着许晴在北方寒冷的宿舍里，读着他写下的那些稚嫩文字，而他却从未收到过任何回应。"为什么不联系我？"这个问题在他喉咙里打转，最终变成了："大学过得怎么样？"
"忙，充实，偶尔孤独。"许晴把一缕垂落的头发别到耳后，"你呢？有没有......"她顿了顿，"交女朋友？"
雨声突然变得很大。陈默盯着咖啡杯里自己的倒影，想起大学时那段短暂的恋情，那个女孩笑起来也有酒窝，但眼睛里没有许晴那样的星光。"有过一个，毕业就分手了。"他抬起眼，"你呢？"
"差不多。"许晴的嘴角微微上扬，"他总是抱怨我把工作看得比他重要。"她转动着左手腕上的细银手链，"后来我才明白，不是工作的问题，是我心里......"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两人之间的空气突然变得粘稠。陈默感觉自己的手心开始出汗，就像五年前他试图把情书塞进许晴书包时一样。
"许晴，"他深吸一口气，"那封信......"
"我知道。"许晴打断他，她的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晕，"我今天约你出来，就是想告诉你......"
就在这时，许晴的手机突然响起。她皱了皱眉，看了一眼屏幕："是学校。"接完电话后，她的表情变得焦急："对不起，班上有学生打架，我得马上回去处理。"
陈默掩饰住失望，点点头："我送你。"
雨中，他们共撑一把伞走向学校。许晴的高跟鞋踩在水洼里，身体不自觉地倾向陈默。他能闻到她头发上淡淡的洗发水香味，和五年前一模一样。
"周六你有空吗？"在校门口，许晴突然转身问道，"我们可以......继续刚才的谈话。"
"有空。"陈默回答得太快，几乎像是抢答。许晴笑了，那个让他魂牵梦萦的笑容。
"那周六上午十点，老校区的图书馆见？那里周末人少。"许晴说着，突然踮起脚尖，轻轻抱了他一下，"谢谢你今天来见我。"
没等陈默反应过来，她已经跑进了教学楼。陈默站在原地，雨伞倾斜，雨水打湿了他的肩膀，但他感觉不到冷。他的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热乎乎的，鼓胀得发疼。
回到家，陈默径直走向书柜最下层，从一堆旧课本中抽出一本黑色封皮的笔记本。翻开泛黄的纸页，里面贴满了高中时期的照片和纸条——运动会的号码牌，电影票根，还有一张许晴随手画给他的小漫画，上面是两个火柴人手牵手站在向日葵田里。
他翻到最后一页，那里夹着一张折叠的纸。展开后，是那封情书的草稿，比最终版本更加凌乱，涂改了很多处。在信的末尾，他原本写的是"我喜欢你"，后来又划掉改成了"我想和你一起看向日葵"。
"胆小鬼。"陈默对着五年前的自己轻声道。他把草稿放回去，拿出手机，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给许晴发了条消息："到家了吗？"
几乎是立刻，手机亮了起来："刚到。今天真的很抱歉。"
"没关系，周六见。"陈默输入后又删掉，改成："我很期待周六。"发送前又加了一个向日葵的表情。
许晴回复了一个笑脸和同样的向日葵。陈默把手机贴在胸口，仰面倒在床上。天花板上的裂纹看起来像一幅地图，而他正沿着它走向某个未知但美好的地方。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过得异常缓慢。陈默工作时不断走神，设计稿上不知不觉画满了向日葵。周四晚上，他去了城郊最大的花店。
"有向日葵吗？"他问店员。
"这个季节向日葵不多，但我们刚进了一些。"店员指向角落里的几株，金黄色的花朵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陈默选了最饱满的一朵，又挑了一张浅蓝色的包装纸——和当年情书的颜色一样。回到家，他坐在书桌前，郑重地拿出一张崭新的信纸。
"亲爱的许晴，"他写下第一行字，然后停住了。五年过去，他不再是那个写情书会手抖的高中生了，但此刻笔尖悬在纸面上，他依然感到一阵熟悉的紧张。
最终，他决定不写太长。只有简单几行字，关于重逢的喜悦，关于五年来那些没说出口的话，最后他写道："如果你愿意，这次我们可以一起去看向日葵。"
周五晚上，陈默把信和向日葵小心地放进背包，设好了周六早上的闹钟。躺在床上，他辗转反侧，脑海中不断重播咖啡厅里许晴欲言又止的表情。她当时想说什么？是接受还是拒绝？如果她已经有新的生活计划了呢？
凌晨三点，陈默终于迷迷糊糊睡去，梦见了高中教室。许晴坐在他旁边，正在一张纸上写着什么，他想看却怎么也看不清。
闹钟在八点响起时，陈默一个激灵坐起身。窗外阳光明媚，是个适合重逢的好天气。他冲了个澡，换上干净的浅蓝色衬衫——许晴曾经说过喜欢这个颜色。正在系鞋带时，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是一条来自许晴的消息："对不起，突**况。我急性阑尾炎，现在在医院。可能要爽约了。"
陈默的手指在屏幕上飞快滑动："哪家医院？我马上过来。"
许晴发来了医院地址和病房号，后面跟着一句："其实不用来的，小手术而已。"
"等着。"陈默回复道，抓起背包冲出门。
市立医院的三楼走廊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陈默快步走向312病房，却在门口停住了脚步——一对中年夫妇正站在病床前和医生交谈。男人高大严肃，女人眉眼间有许晴的影子。是她的父母。
陈默突然感到一阵心虚，仿佛回到了高中时被班主任抓到在课堂上偷看许晴的时候。他正犹豫要不要上前，许晴的母亲已经注意到了他。
"你是......？"她疑惑地问道。
"阿姨好，我是许晴的高中同学，陈默。"他微微鞠躬，手里的向日葵因为紧张而被捏得有些变形。
许晴的父亲转过头，锐利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他："哦，就是你啊。"
陈默一愣，不确定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这时病床上传来许晴虚弱但急切的声音："陈默？进来吧。"
许晴的父母交换了一个眼神，母亲轻轻拍了拍丈夫的手臂，然后对陈默露出微笑："小晴刚才还在念叨你呢。你们聊，我们去问问医生手术的事。"
陈默道谢后走进病房。许晴躺在白色的病床上，脸色苍白，但看到他的瞬间眼睛亮了起来。"你真的来了。"她小声说，声音因为疼痛而有些颤抖。
"疼吗？"陈默笨拙地问道，把向日葵放在床头柜上。
许晴点点头，又摇摇头："打了止痛针，好多了。"她看着那朵花，嘴角微微上扬，"还是向日葵。"
"嗯。"陈默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注意到许晴的左手腕上还戴着那条细银手链，而床头柜上放着一本熟悉的书——高中语文课本。
顺着他的目光，许晴轻声解释："明天要讲的课文，本来打算今天备课的。"她顿了顿，"其实我骗了你。"
陈默心头一紧："什么？"
"不是急性阑尾炎。"许晴咬着下唇，"是昨晚批改作业到太晚，今早起来就疼得不行。医生说是慢性阑尾炎急性发作，拖了很久了。"她的手指绞着被单，"我本来想今天......"
"没关系。"陈默打断她，"我们有的是时间。"
许晴看着他，突然笑了："你知道吗？当年那封信，我是在物理课本里发现的。但奇怪的是，我明明记得前一天晚上复习时还没有。"
陈默皱起眉："你是说......"
"我怀疑是有人故意放的。"许晴的声音更低了，"可能是周浩。他后来跟我说过，觉得我们走得太近了影响学习。"
陈默想起体育委员周浩那张总是严肃的脸，和他那天在教室门口突然出现的身影。一个模糊的猜测在他脑海中成形："所以他看到我......"
"我不知道。"许晴摇摇头，"但重要的是，我看到了那封信。"她的指尖轻轻碰了碰陈默的手背，"而且我一直想告诉你，我的答案是——"
病房门突然被推开，许晴的父母和一位医生走了进来。陈默迅速站起身，而许晴则懊恼地闭上了眼睛。
"检查结果出来了，需要尽快手术。"医生对许晴的父母说，然后转向陈默，"家属可以先出去一下吗？我们要讨论手术方案。"
陈默点点头，对许晴轻声说："我在外面等你。"
走廊长椅上，陈默盯着312病房的门，思绪万千。五年前的情书谜团终于有了答案，而许晴那句未完成的回答在他耳边回荡。他摸了摸背包里的信，决定等手术结束后再给她。
"小伙子。"一个低沉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许晴的父亲站在他面前，手里拿着两杯咖啡，"喝点东西吧，手术还要准备一会儿。"
陈默连忙接过咖啡："谢谢叔叔。"
许父在他旁边坐下，沉默地喝了几口咖啡，突然问道："你就是那个写情书的小子？"
陈默差点被咖啡呛到："您......知道？"
"小晴大一那年寒假，我帮她整理行李时看到的。"许父的目光锐利但不再冰冷，"那封信被保存得很好，折痕都磨毛了。"
陈默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低头盯着咖啡杯。
"她妈妈反对她回母校教书。"许父突然换了话题，"觉得离家太近，限制发展。但小晴坚持要回来。"他意味深长地看了陈默一眼，"现在我想我明白为什么了。"
陈默的心跳加速了："叔叔，我......"
"不用解释。"许父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只是提醒你，这次别再让她等五年了。"
手术灯亮起时，陈默站在走廊窗前，阳光透过玻璃照在他手中的浅蓝色信纸上。他想起高中毕业那天，许晴翻开他送的笔记本，看到那朵压干的向日葵时的表情。也许有些话不需要说出来，有些答案早就写在了时光里。
病房门再次打开时，医生走出来宣布手术成功。陈默长舒一口气，把信小心地放回背包。这一次，他要亲口告诉许晴，不再通过任何信件。
当许晴被推回病房，还在麻醉的迷糊状态中时，她微微睁开眼，对陈默含糊地说了一句："向日葵......"
陈默握住她的手，轻声回答："等你好了，我们一起去看向日葵田。"
许晴的嘴角微微上扬，在药物的作用下又沉沉睡去。她的父母站在床尾，交换了一个了然的微笑。窗台上，那支向日葵在阳光下舒展花瓣，像是终于等到了绽放的时刻。
